我从梦中醒来,梦里的那个世界乱七八糟,让我几乎无法忍耐。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紧接着我又站起来,随便呼吸了几口空气。不管是氧气、氮气、一氧化碳、二氧化碳、三氧化碳、四氧化碳,一股脑儿都吸了进去,然后我又把它吐出来。人一辈子干的都是这些费事,简直就是老天爷在捉弄人。
伸了两个懒腰之后,我就走到了窗口,仰起头朝着屋外望。
屋外都是马路,马路上都是车和人。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所有的阳光都飘浮在车顶和房顶上。在金灿灿的光芒里,雾气象女人身上的凌罗、丝带、围巾、长裙、秀发、阴毛一样在眼前飘荡。望着这仙境般的晨雾,我突然决定:今天不穿衣服,裸体出门。
我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从不干出格的事,几十年来,除了呼吸了这个世界上的一些空气、喝了一些水、吃了一些饭、穿过一些不贵也不漂亮的衣服、看过几本书之外,我就再也没有侵占这个社会上的任何东西了。但是,有许多人都说我叛逆、神经病。我几十年来一直热衷于告状、投诉。我觉得这个社会有让我永远都投诉不完的事情,别人认为无关紧要,我却愁得茶饭不思、忧心忡忡,人几乎比黄花还要瘦。长年四处奔走,几乎把脑袋都钻尖了,把政府的大理石门槛磨矮了、写告状信把我的眼睛都写瞎了、几十年如一日把头上的头发也熬白了,却依然没有告倒一个人,就连一只狗都没告倒。
有时候,我躲在家里,想象着这个社会上的所有人,我把十一亿中国人象过部队一样在我的脑海里过一遍。几乎所有的人都比我过得好,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晚上弄女人也比我弄得好。屋外的车水马龙里,都是捞钱的人在来回穿梭,这个社会有那么多的缺陷,他们却都看不清楚,从不管社会上的事,只有我一个人,为这个社会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在厕所里洗漱了一番,然后吃了点昨晚上剩下的饭菜。饭是大半碗干饭,大概有五百多颗米粒,都是熟的,但很干硬。菜是少半碗豆角,是昨夜我的老婆炒的。我的老婆叫瘦女,身高一米六三,体重六十六斤,胖时能够上升至六十八斤。宽嘴、长脸、中长的头发、细得象根粗大的肠子样的脖子。爱骂人,她在消闲无事的时候,常习惯在心底里把每一句话都磨成锋利的匕首,一和我说话,就把匕首向我刺过来。
所以我遍体鳞伤,别人却看不见,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个重病号。
我一口一口地吃着干硬的剩饭,又把瘦女炒的剩菜夹几筷子送进我的嘴里。饭菜吃不出任何乐趣,只为了我这活着的尸体象一辆马车一样驮着我的思想去完成我的使命。
我戴上草帽,脚上穿了皮鞋——当然也穿了袜子。但中间我就是不穿衣服。
提着我的工作包——包里永远都装着我投诉、告状的各种材料。
我这样装扮好了之后,就打量了一阵自己的裸体,我从上往下看,胸以下是我的肚脐,肚脐下面是我的小腹,小腹下面是两只大腿,大腿的中间是我那根棒槌样的生殖器。我的生殖器不象别人的生殖器,别人的生殖器都很高兴,几乎能唱歌,我的生殖器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它那样子仿佛能说话,但就是不说,常年都是一张苦瓜脸。但我的大腿很白,也很圆,上粗下细,象根喇叭筒一样。
我打量完我的裸体就准备出门,在出门时我却犹豫了起来——但我立马毫不客气地搧了自己一个耳光:神经刘,你是个犹犹豫豫的人吗?
防盗门被我打开了,我往外探了探头,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刚下楼梯的第一个台阶,隔壁的老张就把他家的铁门开了一道缝。
日期:2012-08-24 13:39:59
我知道,老张时时刻刻都在监视我。平日和我下象棋,十次下棋九次输,老张算是个下棋的高手,可跟我下,我从不按套路来,搞得他昏头转向,最后每次都输给了我,所以,我从不把老张放在眼里。
“老婆,快来看,今天神经刘连衣服都没穿,这下好玩了。”老张低着头,一只手捂着嘴,嘿嘿嘿嘿地笑。我知道老张看见我的屁股了,老张的目光象一根浸泡在屎尿里的稻草一样粘在我的屁股上。我在楼梯上停顿了一下,反手在屁股上一抹。眼睛的余光里,老张和他老婆麻皮果然探出了两颗乌溜溜的脑袋。
我心里没有一丝毫的羞丑感,大踏步地往楼下走。
我住的这个小区叫平安小区,里面住的都是穷人。穷人的脸上都写着一个穷字,富人的脸上都写着一个富字。人越穷越可爱,越富却越可怕。小区里没有保安,也没有清洁工,但从没来过小偷,没人丢过东西,所以叫平安小区。小区的门口经常蹲着两个擦皮鞋的老妇女。一个叫徐婆,一个叫赵婆,两个老婆子都黑得象猴。我每次出门,脚上的皮鞋都是她俩给我擦,一人擦一只,擦一双皮鞋是一块钱,我就给她俩每人五毛。她们每次擦我的皮鞋比擦一个人两只皮鞋还高兴。
太阳不错。小区里没什么树木,也没有草地,只有一些顽强的杂树和狗尾巴草从水泥地面上的缝隙里钻出来,象要跟人比高似地往上猛长。我本就是个农民,从大山里来。前些年家里闹灾难,计划生育的人天天来家里吵,仿佛我能在家乡老榆树村活下去他们就会集体得病死去一样的难受和恐惧。记得每天换几副面孔,每个人都翘起他们那猎狗样的脑袋凶狠地盯着我,说着恐吓的话语,轮流劝我上乡政府去结扎。我一个大男人,身上没什么有用的器官,就一根宝贵的东西,仿佛我这根东西关系着整个人类的存亡一样,只要我这根东西在我裤裆里吊着,他们就不安宁,他们仿佛都是联合国派来的,专门规劝我割掉这根祸害。
为了保存我这根东西,无奈之下,我只好携带我的老婆瘦女和我的儿子石头从老家老榆树村逃了出来,在这个城里的平安小区买了这套房子。
我老婆其实她没有病,但早就不能生育了,并且对性没有兴趣。要想让我老婆怀孕,不仅我没有这个本事,只怕神仙都没这个能耐了。
前一阵,她在玉石广场炒卖凉皮,二元钱一碗,都是一些粉头粉脸的女孩子来吃,吃得一张嘴巴成了个猪屁眼,喝喝地叫,就象叫春一样。但过几天她就要换行头了,说是跟一个刚刚认识的女孩子去梨灶进蚕宝宝卖,一个蚕宝宝卖五角钱,本钱只要几分,她说划得来,她刚认识的那个胖得象个球样的女孩子也说划得来。
我从来就不管她的事,她也不管我的事,就象今天,我光着身子出门,还要去市政府送我的投诉信。这一次我告的是邮政局不负责投送邮件的事。前几天,我在一家杂志社发表了一遍足有五十六个字的文章,杂志社给我寄来了一本杂志样书,杂志社的人说是平邮的,叫我注意查收。时间过去半个月了,平邮的杂志一直没收到,我打电话到当地邮政局问,邮政局的人说:“平邮的书刊、杂志一律不承担遗失责任,也不能查询。”我一听邮政局人的话,心里就火了,平邮就不是邮吗?你们不是照样收了平邮费了吗?为什么不负责寄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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