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
第53节

作者: 朱文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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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傻娃说着话,就把头仰起来盯住天,仿佛天就是他的敌人。
  刘傻娃这样一来,惹得三毛也开始日娘捣老子,都怪这社会不公平。
  平日里,我和三毛也常骂,哪个来城里干苦力的农民工不骂呢?只不过那些体面人不知道而已。但都没有这一次这么愤慨,嘴里喷着酒气,骂得就格外起劲。我们骂的都是家乡的土话,过路的城里人听不懂,只以为我们在发酒疯。
  日期:2012-09-08 18:41:40
  后 记
  每次从省城长沙回我的老家溆浦,总没人陪我玩。村里四十岁以上的劳力都在山上干活,不是砍柴就是挖荒,回来时肩上要么掮一捆柴禾要么就是扛一棵树。累得黑汗直流、面目全非。因为受累,脸色是不好看的,喘着粗气,有的嘴里还骂骂咧咧。年轻的要么去了外省打工,要么在家聚堆儿打牌,连个人影儿都是很难见到的。唯一愿陪我玩的,只有我退了休的表叔张在东。
  进了村口,爬上我家门前的土坡,屋门口的路上和场地里总长满了荒草,荒草有膝盖这么高,这家就象没人居住似的。听得我的脚步响,我娘和我爹佝偻着身子,象两只老猴般从屋里走出来把我接了。
  最先迎接我的不是我娘,也不是我爹,而是我家喂的那只狗。狗是只黑狗,是从我弟媳妇的娘家抱回来的。我家是个独屋,上下没有别的人家,家里有了只狗就象请了个保安,白天晚上都安全了,贼股子再不敢来光顾。我娘给这狗还取了个名,叫黑子。黑子通人性,只要来过我家的人,它都记得住这人的模样,下次再来它不仅不把这人当贼,还老远就替我娘把这人热情地接待了,两只脚搭在人家的肩上,伸舌头要舔人家的嘴。

  我第一次回家时,黑子已经长大了,它见到我以为我是贼,朝我汪汪地叫,还呲开牙叼了我的裤腿往外拉,不让我进屋。后来我娘急了,跑上去用手拍了它一巴掌,还虎着脸骂它。
  黑子是第一次挨了我娘的打,夹着尾巴钻进了我家的柴棚里。第二次见了我时,就知道我在这个家里的身份了,对我摇头晃尾,嘴里还嗡嗡叫。

  晚上在家吃过饭,我娘和我爹说了黑子的好处,我爹说:“上个月你娘在山上拾柴禾,一脚没站稳,刚要从坡塄上掉下去,黑子忙咬住了你娘的衣袖,蹬着四脚把你娘从土塄边拉了上来。”我娘说:“不是黑子拉了我,我就从土塄上掉下去了,那土塄有几丈高哩。”我娘说着话,两手就在黑子的头上摸,黑子真象个人一样望着我们。
  听了我爹和我娘的话,我的心里直犯内疚和惭愧,我常年在外乞丐一样地讨生活,失去了多少孝敬老人的机会,真还不如家里的一只狗。
  离家久了,看着家乡的模样,我也常常产生一种陌生感,村庄总是那样荒凉的,人都穿得破破烂烂,没几个人的脸上有肉和光彩,或许家乡没有变,是我的感觉变了,变得认不出自己的家乡了。
  日期:2012-09-08 19:29:14
  只有我的表叔挺着个大肚子,长得是一身的肉。他是村里的小学老师,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神聊。
  我一回来,表叔总是要来和我吃一、两顿饭,陪我四处走走,天南地北地说说话。
  记得和表叔爬过山、晚上在林里打过鸟、去鱼塘里钓过鱼、还去过老鸦山拜过木头刻的、油了油漆的神仙。
  秋末那天我到了家,中午睡了一觉,醒来就给我表叔去了电话,说我回来了,有空过来玩。
  表叔接了我的电话,没一会儿就来了。他是我家的常客,黑子当然是热情相迎的。
  表叔的肩上扛了一包橙子,上了我家的屋坡,黑子就冲了上去,把两只脚搭在表叔的肩膀上。表叔撂了黑子,一边拍衣服上黑子留下的脚印,一边就呵呵地笑,直夸黑子聪明,见了人一眼,就永远都认得。
  我在屋檐下搬了只板凳让表叔坐了,一边给他敬烟,一边打望着表叔胖乎乎的样子。
  日期:2012-09-08 21:50:00
  在乡下,很难碰到象表叔这样长得肥胖、模样威武、又能说会道的人,一般人见了他,都以为他是乡政府干部,对他都是敬畏三分的。

  但我见了表叔,总会想起有一年和他一起去采访一个老人的经历,想起那次采访,我和表叔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那是大年三十的一大早,我先一天刚从长沙回家,下午去了表叔家,给他带了些年货和两瓶酒,本来打算在表叔家坐坐,晚上要回自家的,不料表叔留我吃晚饭,开了一瓶我带给他的酒,就和我喝了起来。
  席间,表叔说起了螃蟹坳的老头谢长潘。谢长潘七十余岁,早年在部队是个连长,后来转业到省城一家单位当了个办事员。1958年时单位委办谢长潘去农村采访大跃进运动的具体情况。谢长潘回到家乡,见了村里人不干农活,日夜伐树烧炭,弄得村子里乌烟瘴气,人却饿得面黄肌瘦,一个个就象黑鬼一样。回到单位,谢长潘向领导汇报了农村情况,同时发了一阵牢骚,说:“农民不种田,饿着肚子炼什么钢?这样下去我们那村再不是人村,怕要变成个鬼村了。”就因为谢长潘说了这么一句话,单位保卫科的人立马把他抓了起来,后来给他判了七年刑。

  日期:2012-09-08 21:52:29
  在乡下,很难碰到象表叔这样长得肥胖、模样威武、又能说会道的人,一般人见了他,都以为他是乡政府干部,对他都是敬畏三分的。
  但我见了表叔,总会想起有一年和他一起去采访一个老人的经历,想起那次采访,我和表叔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那是大年三十的一大早,我先一天刚从长沙回家,下午去了表叔家,给他带了些年货和两瓶酒,本来打算在表叔家坐坐,晚上要回自家的,不料表叔留我吃晚饭,开了一瓶我带给他的酒,就和我喝了起来。
  席间,表叔说起了螃蟹坳的老头谢长潘。谢长潘七十余岁,早年在部队是个连长,后来转业到省城一家单位当了个办事员。1958年时单位委办谢长潘去农村采访大跃进运动的具体情况。谢长潘回到家乡,见了村里人不干农活,日夜伐树烧炭,弄得村子里乌烟瘴气,人却饿得面黄肌瘦,一个个就象黑鬼一样。回到单位,谢长潘向领导汇报了农村情况,同时发了一阵牢骚,说:“农民不种田,饿着肚子炼什么钢?这样下去我们那村再不是人村,怕要变成个鬼村了。”就因为谢长潘说了这么一句话,单位保卫科的人立马把他抓了起来,后来给他判了七年刑。

  日期:2012-09-08 23:05:21
  在监狱里呆了七年的谢长潘在1965年被释放了出来,不料第二年有个好友与谢长潘聊天聊到这次坐牢,好友问谢长潘心里觉不觉得冤?谢长潘说:“觉得冤。”这句话又传到了领导的耳朵里,这一次,上面给谢长潘又判了八年。

  第二次从监狱里出来,谢长潘已经四十多岁了,省城单位辞退了他的工作,他回到了家乡螃蟹坳,家中只剩下一间茅屋在风中摇曳。因为贫穷和名声不好,谢长潘再没找婆娘,就一个人在螃蟹坳以放羊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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