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谢长潘的故事我立马问:“他现在依然在放羊吗?”表叔说:“还在放羊,他养的羊多,有二、三百只,平时羊都在山上吃草,要卖羊了,就敲屋门前的一口钟,钟声一响羊就跑回来了。他也和你一样爱写文章,你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见见这个谢长潘。”
我马上说:“那咱明日就去见见他,你看行不?”表叔说:“当然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云蔗雾罩的,地上起了一层霜,我和表叔从床上爬起来各洗了把脸就往螃蟹坳去。
去螃蟹坳只有唯一的一条道,就是过深子湖渡船。水库的水面很宽,横向水面二、三里,纵向水面十几里的样子。
我开车到了深子湖,车从一条陡峭山道上往脚下的水库边滑行。山道狭窄并且凹凸不平、弯急坡陡,我一边战战兢兢往坡下开,一边不停地问表叔:“这路有没有通过车?咱别一个跟斗栽进水库里去,今儿可是大年三十哩?”表叔却安稳地坐在我身边,活象一个指挥官,表叔说:“能走的,人家拖拉机常在这里拉货。”
日期:2012-09-09 12:28:55
车好不容易开到水库边,我的七魂吓得丢了六魂。在一棵大松树边停了车,捡了两块大石头堵在车轮下,我才仰起头开始打望眼前宽阔的水面。
水清澈深遂,水面腾起了高高低低的雾气,晨风赶得水面起了一层波浪,波浪荡到脚下的坡边,撞得坡面发出哗啦啦的水响。
在挨近水面的地方,一座孤山将上下的水库挡成了一道壑口,放眼望去,二水相映,头顶的云层和山上的树木映在水里,水面如画。加上这时候天地混沌,万籁寂静。这一刻我和表叔如同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里,当然,这是多么美妙、神奇的世界。
见了眼前这景色,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快从车里取出我的DV,拍下这美妙的山水。
可到了水边,只见水面上浮了两艘船,船象两只拴了绳的骆驼,两根粗壮的铁链将船拴在岸边的一颗石头上,船随着水波左右摆动,远近不见一个人。这日是大年三十,渡船的人一定也回家过年去了。表叔双手合成一只喇叭,朝着广阔的水面喊了几嗓子,没有人应。喊毕,表叔就在水边的石子堆里打起转来。我一见表叔的样子,就知道表叔要方便,我对表叔说:“表叔是不是要拉呀?”表叔说:“是要拉,但没带纸。”我说:“我车上有纸,我就去给你取来。”表叔却说:“算了,就在水边拉,拉完用水洗洗就行了。”
水与岸相挨的陆地是非常陡峭的山坡,人根本就站不住,何况还要蹲下来方便,掬身后的水来冲洗。我一听表叔的话,立马大笑,然后又担心表叔掉进水库去,表叔本来就胖,冬天又穿得厚实,整个人肥得象棵草树。大声笑过,我立马高喊:“表叔,你忍忍,我马上就去取纸来。”
待表叔方便完,就和我双手合成喇叭喊,直喊了一个早晨,也没人应,四野一片昏沌,我们冻得直打哆嗦,这个新年也就在水库边度过了。
以后和表叔聊天,表叔再不肯说起谢长潘,表叔在水库时就曾说过:“谢长潘是个倒霉蛋,谁找他谁也跟着倒霉。”
这一晚表叔就在我家睡了,约了两个人打牌打到十二点,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又和表叔出了门。沿着我们村庄的下山溪往山里走,直走到了我的外婆家。
外婆八十多岁,人老精神不老,见了我和表叔来看她,高兴得嘴合不拢,打了三个大哈哈,然后就招待我和表叔坐。
日期:2012-09-09 13:41:47
外婆在灶房里给我和表叔做饭,饭做好了,也围了过来和我们一起说话,外婆听得我们在说二舅,她的脸色也不好看,既有埋怨,又有怜惜,外婆说:“你二舅在山上砍柴,受尽了人间折磨,从家里爬到山上,来回有二十多里路,都是翻山越岭的,几次上了山就找不回来,都睡在山上,第二天才挑了柴火爬回来。”外婆这样一说,我和表叔就惊奇得张大了嘴巴,听得心里怪难受的。再看我的二舅,二舅却凝神不语,嘴里轻轻笑着,说:“就盼着山上的鬼怪、老虎来把我掐了、吃了,可就是没来,饿得快不行了,我就在山上坐下,等着自己慢慢死去,可一个通宵过去了,自己还是没有死,就挑了柴火回来了。”
架了桌子开始吃饭的时候,外婆还拿来了一瓶酒,我们每人斟了半碗。表叔还沉浸在二舅的故事里,酒喝得啧啧响,感慨地说:“人活着就是为这一口气,气没了,这身子还有个屁用?可我们人就是为着这身子而累,要吃要喝,吃了喝了又要拉掉。”
二舅就立马接了腔,说:“我就是讨厌我这身子,盼着这口气早点儿离开,也让我不再受这份苦,气没了,这身子吃又吃不得,用又用不得,往地底下埋还浪费了一口棺材,我死了,我就盼着把我这身子扔进洪水里去,这身子有什么用?就是害人来的。”
二舅说着,用手里的筷子用力地戳自己的大腿,没想到二舅的大腿上居然戳了个洞,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我和表叔、外婆、大舅一见,吓得惊慌失措,外婆气得一边唠叨一边从里屋取来布和麻线,把二舅的大腿给包了,又擦了二舅一手一身的血迹。忙乱了一阵,二舅酒也不喝了,一个人下了外婆家门前的台阶,高一脚低一脚地回了他自己的住处,手在门上摸了一阵,推开,然后嘭地一声把门关了。
这顿饭我和表叔也没再吃,去了二舅的门外敲了几次门,高声喊了一阵,二舅在房里说:“我没事,躺会儿再来陪你们说话。”
从外婆家回来,表叔对我说:“你在省城也算是个作家,怎不找找相关部门报导报导你二舅?兴许能拿到一些抚恤金改善一下他的生活状况。人活到他这份儿上,那怕是一滴甘露,也能滋润他整个的生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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