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小地方没什么奔头，他决定去南京碰碰运气。南京有许多国营大厂，只要能成功拿下一家，就可以大发一笔了。厂大人的胃口也大，不管要不要货都要先搓一顿。席间吹得天花乱坠，有的说一年用几十万，有的说一年用几百万，最后一家都没有订货。那点货款也花得差不得了，现在他不但回不了上海，连家都回不去了。如果刘妹喜知道他亏了两千多，还不定怎么伤心绝望呢。
　　就这样他还不肯认输，他不相信会没人要货。他想在南京找份工做，挣到工资了再去跑一跑。九十年代初，用工制度有点松动，但一般单位还是不要农民工，只有工地是个例外。他一直以为种地是最苦最累的，没想到大城市才是穷人的地狱。好不容易攒了几百，他又去江北跑了一圈，结果还是打了水漂。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那些采购员吃拿卡要惯了，他没有钱陪他们花天酒地。
　　日期：2014-09-27 09:42:49
　　二十六　假装发财的种种尴尬
　　他是坐轿车回家的，再加上一身崭新的衣服，招摇得一塌糊涂。当桑塔纳在门前停下，邻居全都涌了出来，对着他指指划划的。这小子确实有能耐，竟然说发就发了。其实他只是搭个便车，结果却招来一大堆麻烦。小胡是回来上坟的，今天是他父亲“六七”。他父亲得了肝癌，去世一个多月了。这真是人生无常了！半年前还能喝一斤酒呢。那身板壮得像头牛，没想到说死就死了。
　　他父母和两个妹妹都不在，只有刘妹喜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身子躬着肚子腆着，毫无风情可言。刘妹喜并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有点怯生生的。成成更是一脸的惊恐，眼睛瞪得滴溜溜圆。那一瞬间，他不禁柔情顿生。走的时候才巴掌大，现在已经一大抱了。他放下包就张开了手：“儿子，让爸爸抱抱。”刘妹喜连忙举了过来：“来，让爸爸抱。”成成小脸一转，拼命往妈妈怀里钻。
　　汤一凡悻悻笑道：“小东西，连老子都不认。”说着又朝成成拍拍手，吓得成成哇地哭了起来。这哪像振兴家族的种子，分明是个小脓包嘛！刘妹喜连忙撩起衣服：“成成不哭，咱们吃奶。”成成虽然含住了『奶』头，眼睛还一瞄一瞄的。汤一凡笑嘻嘻地凑到跟前：“好香啊，我也想喝。”刘妹喜脸一红：“去，回来就没正形。”汤一凡托住『乳』房掂了掂：“怎么了？想‘抗日’啊？”
　　日期：2014-09-27 10:28:23
　　他正在胡言乱语呢，突然进来十几个人。围着他问这问哪的，都想知道上海什么样。有人还借口逗孩子，盯着“结合处”乱瞄。刘妹喜坐着一动不动，挺着大奶继续展览。在农村，喂奶算是一大风景。女人生了孩子，『乳』房就成了公共资源。只要孩子哭闹，人多人少都得掏出来，老少爷们都有机会欣赏。农村有个说法，说姑娘是金**，结了婚的是银**，生了孩子就成狗**了。
　　他自然不能接受这种恶习，连忙把邻居让到了堂屋。偏偏刘妹喜还不自觉，抱着孩子又跟了出来。直到成成喝饱喝足了，这才慢慢拉下衣服。动作之从容，表情之自然，让他非常震惊。唉，要是在家种地，一辈子就得守着这个女人了。要貌没貌，要才没才，活脱脱一个村妇。这不是刘妹喜有多难看，而是他过于自恋了。他觉得自己玉树临风才华横溢，怎么着也得找个闭月羞花吧。
　　众人关注的不是奶大奶小，一个个都问他是怎么发财的，前后赚了多少万。是打算在家盖房，还是到城里买。他一再声明没有发财，可大家就是不信。有了钱都是这副嘴脸，就怕别人会借。之后，大家又说他抠门，原因是他从头到尾连根烟都没散。出远门的回来，通常都会带一大包糖果。一般是男人抽烟、女人吃糖，一副普天同庆的气氛。可他竟然两手空空，这能不让人愤怒嘛。
　　日期：2014-09-27 10:57:35
　　好不容易才把众人打发走，他连忙问父母去哪儿了？刘妹喜嘲笑道：“你才出去几大天啊？就开始忘本了。”汤一凡一拍脑门：“你看我都忘了，已经割稻了。”说着又问在哪块地。刘妹喜连忙锁门：“你把成成抱着，我们一起下田。”他把儿子往肩上一架，一走一跳向地里赶去。一路上成成咿咿呀呀的，两条小腿又踢又蹬。小家伙表示亲热的方式很独特，就是在他脖子上撒尿。
　　汤庄的地块都不大，有十亩八亩的，有三亩五亩的。无论地块多小，都得平均分配。因为地力不太一样，所以就这家五分，那家八分的，显得十分零碎。十月已经很忙了，人们三三两两散在地里，一个个弯腰撅腚忙着收割。板车大多放在田头，割完了顺便拖上场。牛也是散放着，任它在田埂啃草。那时机械化程度很低，连手扶车都买不起。耕田耙地、拖把打场，主要还是靠畜力。

　　田头摆着好多收音机，有的放流行歌曲，有的放广播剧，哇哩哇啦地特别热闹。至于能不能听清，那就不得而知了。一路上他东张西望的，好像在寻找什么。这些邻居熟得不能再熟了，看屁股就能猜个大概。可他始终没能看到那个妖娆的背影，一个让他头疼不已又念念不忘的背影。他正有点失望呢，迎面碰上了胡传梅。他连忙叫声二妈，可人家只是哼了一声，便昂昂头越了过去。
　　日期：2014-09-27 13:52:26
　　等他到了自家田头，那块稻子已经割完了。父亲正站在车上堆把，母亲和两个妹妹在抱把。看他过来只是望了一眼，然后继续干活。他也没有说什么，袖子一挽便要帮忙。常玉花连忙制止：“你不能抱啊，白衣服脏了不好洗。”汤文娴嘲笑道：“你看你穿得像个小开似的，像是做事的样子吗？”汤文惠只是弯弯嘴角，苦着脸继续忙着。刘妹喜把成成往他怀里一塞：“我来抱吧。”
　　直到板车上满了，他才过去帮着捆扎。这活要四个人才好做，一个在前面扶着车把，一个站在车顶向上提绳，一个顶住车把往下拽绳，还要一个人及时收紧。捆得不紧容易倾斜，倾斜就容易翻车。一旦翻车就麻烦了，费时费力不说，还会掉落许多稻子。而稻子就是钱啊！稻把捆好了，他又把老黄马套上。拖车是个技术活，以前都是他父亲掌把。自从动了手术，这活就交给他做了。
　　那天地里有点烂，车轮陷有几寸深。他父亲在前面拽着马，挥着鞭子不停地抽打；母亲和妹妹在后面推着，他也躬着腰拼命挣扎。老黄马绷着腿不停蹬着，蹄下刨出四个巨大的泥坑。可车子不但不动，反而越陷越深了。刘妹喜连忙放下孩子，跑过来帮着推车。就在他父亲乱打乱骂时，老黄马突然前腿一跪，后腿猛地一蹬，终于将板车拽了上来。那一刻他非常感动，眼泪夺眶而出。
　　日期：2014-09-27 14:55:40
　　板车的动力主要靠马，他只要扶着车把就行，车框还得拖在地上。上了路要轻快多了，但也不能大意。母亲和两个妹妹没有跟着，她们要把稻把抱到路边，这样才不会浪工。一路上父亲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拉着缰绳。到家他立即把衣服换了，又换了双旧鞋子。他从父亲手里接过铁钗，一个跃身窜到了车上。稻把又涩又滞，卸起来非常累人。手心火辣辣地疼，一会儿便磨个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