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0-15 06:08:03
除非着火或者有强盗,这世上很少有什么事需要在凌晨两点通风报信。午夜短讯,本身就是寂寞和试探的象征。更何况是两个陌生人,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却被吴彬写得超过字数,发过来的时候被斩成数条。
春华握着手机思忖该怎样回答。写得太短似乎不够意思,伤了人家一颗热心。写得太长又没话找话,自作多情。想来想去,还是装睡,明天再回。
于是春华继续看书,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觉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踏实,还做了个好梦。
第二天上班,一整天春华的情绪都不错。来了几个难缠还只会说广东话的老太,也被她笑容满面地招待过去了。
吴彬的短信她却一直没回。空闲的时候摸出手机读了又读,越读越不知道该怎样回。她怕自己回错了,就石沉大海再没短信过来,于是眼高手低,宁可不回。谁知短信也有时效性,拖的时间越长就越难回,架子端大了,没台阶下不来。结果一天过去了,又过了一天,她还是没回。
春华没回短信,吴彬倒并不在意。本来也就是礼尚往来,不过是选了个最为脆弱的时间。这个时间一过,就回到了三十二岁,见过世面的状态。连离婚都不怕,还怕一个陌生女人慢了几拍的回音?
说实话,他对春华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在经历过前老婆和电脑里那一堆八十后小妹的照片后,吴彬的审美标准已经有了质变的提升。随之提升的是他对于所谓美女的免疫力。看多了,再美的女人也不过两个奶几个洞,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用肉眼是很难看出来的。何况春华连美女也称不上,至多只能说是没有长歪了嘴脸。他对她的印象,于是只停留在初见面的笑容,和电话里的声音上。她的声音非常柔软,连报忧都像是给人吃糖。
假期结束,吴彬又回到了实验室。刚一进门就被老板叫去谈话,谈话内容只有一个:绿卡。原来在他休假期间,律师和老板进行了一番邮件往来,往来的结论是吴彬的工作签证已经续过期,如果绿卡申请被拒了,再过大半年签证到期,就得回国呆上一年。回国事小,实验室缺人事大,何况是吴彬这样几年不求涨工资却每年有文章发表的廉价劳模。“所以申请绿卡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老板说得斩钉截铁,“该更新的材料都赶快补齐了叫莱斯特律师递上去。”
莱斯特律师是老板的大学同学,一手承包老板权辖范围内所有的移民申请。工作签证一份两千绿卡一份两千五,就是填几页表格签几个大名的事,难怪莱斯特律师每年感恩节都给老板家送花送火鸡。这样铁的关系,自然不容吴彬有老实交待的余地。要是莱斯特律师知道自己有HIV,还不拐弯抹角透给老板?
现在吴彬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找个理由,签证到期就辞职,还有一条就是硬着头皮,从春华那里领了报告递申请,反正报告都是密封的,就算莱斯特也没权偷窥。左思右想,其实两条路殊途同归,索性豁出去了,就说爹娘年老死活要自己回国,至于HIV这事,少一人知道就少一张嘴,尤其是一年一政策的移民局。
主意已定,就只剩跟老板摊牌。一个月前还屁颠颠要这证明那证明,一个月后就变成二十四孝,老板活过大半世纪,也不是傻子。将来自己还得找工作,处处需要美言,还不够本过河拆桥。
想到回国找工作,吴彬的心就往下沉。海归分为两类,一类在国外做人下人,回国就成了人上人,蓝本护照一挥,底下人都当他太上皇。还有一类也想做人上人,不想满大街都是混过几年洋墨水的,不能调整心态重新做一遍人下人,人家自有清华北大复旦浙大的平价劳力。
吴彬在实验室打了几年工,本事有一点,却不够人脉做太上皇。要他白手起家呢,又实在不甘心,不管怎么说都在美国呆过近十年,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去了,总觉得要被别人笑窝囊。还没开始找工作呢,就上不上下不下地在心里做起了夹心饼。
更何况,回国哪是说走就走的事,它包括了所有生活状态的改变。房子怎么办?医保怎么办?单是银行账户股票账户养老金账户,就够文书大战一阵了。对于一个胼手胝足苦等绿卡数年的人,两手空空地离开,这本身就代表一种失败和无能。男人可以离婚,却不能离了脸面。
事不由己,不管辞不辞职,自己最终都是走定了。一想到这点吴彬就万念俱灰。但家里父母还得自己养着,儿子的抚养费也是一分不能拉,于是他强迫自己每天上班下班,跟老板摊牌的事则一天天拖了下去。
就在吴彬心烦意乱,每天行尸走肉的时候,春华却等来了一个可以回吴彬短信并让他没理由不搭理的机会:她所在的华人社团要组织去另一个州摘苹果。这是冬季来临前大家最后一次短线出游,在遇到吴彬之前,这样的活动春华就从不错过。
她所在的华人社团,说穿了就是一群人到中年,有点闲钱并尚有体力的酒肉朋友,一个个在美国都住得有了身份,于是顺带也学会了一点美国人的享受。这些人虽然不能在你有难的时候雪中送炭,却可以用来给大小周末锦上添花,于是春华积极参与,还成为了几次活动的组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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