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东流》
第7节

作者: 大江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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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1971年,九妹已经是一个21岁出头的大姑娘,在这4年里十里八乡的媒人给九妹介绍了无数对象,可是九妹都没看上。她看不上乡下那些没有读过多少书、粗鄙不文的农村青年,想找一个有墨水的国家干部或者是国营工厂的工人。但是那个年代吃国家粮的和吃农村粮的城乡差异天远地远,为了控制城镇人口,国家特别规定,小孩的户口是随母不随父,也就是说娶一个农村老婆,你的后代都是农村户口而不是城镇户口。所以符合她标准的城镇青年是不会找乡下的姑娘的,哪怕她貌若天仙,这毕竟是关系到下一代幸福的大事。愿意娶乡下姑娘的城里人,不是年龄偏大就是歪瓜裂枣或者是跛足瞎眼身体有缺陷的残疾人。有一次一位媒婆给她介绍了一位山阳市国营大厂的工人,九妹跟他在县城的一家餐馆见了面,居然是一位40多岁秃顶的中年男人,一问情况原来是死了老婆不久,家中还有二个小子要养。看着这个足以做他父亲的男人色迷迷地瞅着她,还凑过来用禄山之爪握住她的小手不放,九妹的心中一阵恶心,连饭都没吃找个借口撇下媒人和相亲对象独自回家了。

  弄得那媒婆下不了台,还在樟树湾村里的禾场上把满叔狠狠数落了一通。满叔也不搭话,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不过此后媒人们都知道樟树湾的九妹心气很高,也就再没人帮她做媒了。
  日期:2015-08-16 17:23:12
  在那个年代乡下的姑娘15、6岁结婚的比比皆是,20出头的女人很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九妹20多岁了还没嫁人,在村庄中的人看来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一些长舌妇就在背后嚼舌头说九妹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心比天高、命如纸薄……老成持重一些的就说九妹这个姑娘被老满惯纵了,以至于落个坛不坛罐不罐的下场。
  这些日子,九妹也在懊恼、悔恨中度过,以前活泼开朗的她变的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总是认为人家在笑话她。她在想这些年来个人的努力和奋斗,辛辛苦苦地读书有什么意义,在国家的政策巨变面前,时代的大趋势之下,个人就像面对滔天洪水的一只小小蚂蚁,任凭你如何如何挣扎都是毫无意义的。九妹在想,是不是找个乡下的青年嫁了算了,只要降低标准像九妹这样有文化也有几分姿色的女青年还是很抢手的。

  就在此时九妹听到了一个消息,大队分得一个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指标,可以上大学了,毕业就是国家干部!“是真的吗?”听到这个消息九妹兴奋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炯炯有神地问道。把前面通风报信的六婶吓了一大跳,当然是真的,支书都准备让他家的二姑娘孝芳去,表都填好了呢,明儿交到公社去就成了。六婶说道。她其实是不忿做支书的大侄子得了所有的好处,想让九妹去找大队书记江忠仁大闹一场,顺便也看看九妹的失落和失态。

  六婶坐了一回就走了,九妹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如何才能得到推荐名额呢?让父亲出面去找大侄子江忠仁?没有用的,没有谁会胳膊往外拐,不帮亲生的女儿而推荐堂妹上大学的。

  五哥,对了找五哥!五哥一定有办法!九妹的眼睛中焕发了光芒。
  日期:2015-08-16 17:26:55
  也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五哥江忠信自从那次手术后运气一直不错,先是奇迹般地考上了明德中学县区班,这是位于山阳市最后一次面向全地区招生,此后改名为山南市第一中学,只招收城市五区(东、南、西、北、郊区)的学生。接下来的六年中樟树湾的人除了过年很难看到江忠信,对樟树湾的人来说,江忠信这几年的经历就像一个谜,一个小孩如何在父母没有提供一分钱学费和生活费的情况下读完初中高中,甚至熬过了三年大饥荒都没有退学。只有九妹知道江忠信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所有的假期和业余时间都花费在勤工俭学上,在城里给人挑水、扛包、到工地上搬砖……积攒学费和生活费熬了下来。九妹现在都还记得那年冬天跟五哥在后山坡上的对话:

  江忠信坐在小山坡上,这个地方差点成了他的埋骨之所。透过茂盛的茅草和苦楝树枝桠看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庄和缓缓而又坚定向东流淌的春江水,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我不会像祖祖辈辈一样在这片土里像猪和鸡一样刨食,我要跳出农门,吃上国家粮!
  是想在城市里住洋楼、坐洋车、过着天气不晒、落雨不淋的日子吗?九妹问道。五哥对城市生活的描绘,让九妹对大城市充满了向往。

  不全是。江忠信犹豫了一下说道:九妹,你知道吗?在最近的三年自然灾害中,饿死的都是什么人?
  农民?九妹不确定的回答。
  是的,饿死的都是农民,城里人虽然生活困难,但是有国家发的口粮,还真没有饿死人的。江忠信说道。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九妹学以致用。三年大饥荒留给九妹的记忆就是无尽的饥饿、浮肿病和死人。湾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半去了,就是中年人有些身体差的都没熬过去,小孩倒还好,父母们都把口粮省下来优先保证孩子,湾上除了几个病死的孩子,没有饿死的孩子,只是三年时间里全湾没有一个新生儿,出现了一个人口断层,虽然说食色性也,但是饭都吃不饱,也没谁有兴趣去干那事情。

  其实江北省在三年大饥荒中情况还好,毕竟是鱼米之乡,江北省一直是对外输出粮食的,二来江北省时任的省委书记在大跃进中被批判为“小脚女人”,“保守右倾”,省上对农民的口粮征收不是十分过分,所以死人不多;而像左倾的四川、河南、山东、安徽、甘肃等地,饿死的人都是以百万计,特别是河南信阳地区,一个地区就饿死百万人,甚至发生整个村庄死绝的情况,而最为荒唐的是在信阳饿死上百万人的同时,其地区国库里面有11亿斤粮食。

  大饥荒中饿死的为何都是种田人,这让九妹江忠蓉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在晚年看到一位印度经济学大师、199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在《贫困与饥荒——论权利与剥夺》一文才恍然大悟。大师在书中说道,大饥荒的成因往往不是缺乏粮食,而是底层的民众缺乏权利。权利的被剥夺——工作的权利、被救济的权利、保住口粮的权利、甚至是逃荒的权利被剥夺了才是大饥荒得以发生的深层次原因。所谓大师就是能够把一个复杂的问题用三言二语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对于跳出农门,五哥江忠信是出于一种生存的恐惧,而九妹江忠蓉的想法更多是出自对大城市生活的向往。
  日期:2015-08-17 13:18:02
  虽然江忠信在山阳市念完了初高中后,并没有考上大学跳出农门,但是在60年代高中生但是在乡下也算是大秀才了。加之江忠信出身好根红苗正,人也吃的苦耐得烦霸得蛮会观颜察色,所以回乡之后被聘请为乡政府文书。转干后上调成为区委干事,三年后1968年县革委会成立,又被选调进县革委会秘书组任干事,成为当时的县革委会主任兼县委书记事实上的秘书。事业顺风顺水,成为樟树湾十里八乡的一号人物,连公社和区里的领导都买五哥的帐。樟树湾也跟着沾了不少光,什么农药、化肥指标都比其他的大队分配得多,参军招工指标也是优先照顾,就是这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估计都是五哥从县上弄回来带帽给樟树湾大队的,要不这些指标早在区公所和公社就被瓜分完毕了,不会落到樟树湾大队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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