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儿，人是要读书要上进，可是要得到这些并不需要做官啊。”

　　“那能做什么？”江少文不解。
　　“可以做科学家，做技术人员啊。例如发明电灯的爱迪生，还有一个爱什么的，发明的理论造出的大丨炸丨弹把小日本的一个城市都炸没了。就是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那个……”
　　“爱因斯坦，相对论、原子丨弹丨。”江少文说道。
　　“这老爱家还真出人才呢……”
　　“人家是外国人、爱迪生、爱因斯坦都是名字，不是姓爱，师傅。”江少文纠正彭老师的错误。
　　“好了不管他们姓不姓爱，总之他们发明的东西比十个百个大官都重要，不用做官、从政照样能够得到人们的尊重有社会地位。”
　　“师傅，我还是觉得做官好，威风。”江少文自幼耳濡目染，对做一个科学家、技术人员并不热衷。

　　“可是从政风险高啊，慎之，你知道春江区委跳楼自杀的区委书记吗？”老彭头问道。
　　“是在俺爸来之前自杀的那位吧，叫崔世雄来着？”江少文在区公所隐隐有印象。
　　“对，小崔，他是我的学生，最优秀的一个。”彭老师嘴唇啰嗦着，看了看江少文，又补充道：“之一。”
　　“小崔为人聪慧，读书过目不忘，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当年就是你妈妈刘腊梅也比他稍逊一筹呢。”彭老头说道。
　　“我妈妈也是你学生？”江少文奇道。
　　“那是当然，春江镇附近十里八乡的孩子那个不是俺老彭教出来的？”
　　据师傅回忆，崔世雄是镇上白铁铺子老崔家的独子，老崔做了一辈子铁器，老来得子，对其喜欢得不得了，爱如珍宝。小崔也争气，而且为人也蛮懂礼貌，尊老爱幼，镇上的老人家都夸奖他是个好孩子。而且能力口才是没得说的，考试年年第一、小小年纪就是春江中学校学生会主席，当着全校上千师生上台演说也好不怯场，人人都看好他，认为小崔以后会有大出息呢。
　　在县一中读高中崔世雄比刘腊梅低上一届，文丨革丨时候正读高二，跟少文的妈妈一样成为了老三届学生。他在学校中不甘寂寞，成为山南县一中红卫兵组织的头头，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批斗了春江区原区委书记、土改干部宋叔和，在批斗会上宋叔和被打断数根肋骨，伤重至死。山南县革命委员会成立后，崔世雄成为委员、常委，春江区革命委员会主任、春江区区委书记，改革开放后81年，清查三种人的时候，在被组织宣布隔离审查的那一刻，崔世雄从区委三楼一跃而下，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日期：2015-08-23 11:58:39
　　“哎，其实以他的聪明才智，如果不去参与政治，恢复高考后，考个北大、清华不成问题，我的学生中许多不如他的后面都考上了重点大学，现在在大城市成了专家、学者教师，而小崔的坟头都长了好深的草了，年年只有他姐姐在给他扫墓。”彭老头摇头叹息。
　　“他把区委老干部宋叔和给斗死了，总是不对吧？”江少文说道。
　　“宋三伢子是什么好人？那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以前专门在镇上偷鸡摸狗，调戏大姑娘，镇上人见人厌。”彭老狠狠地说道。
　　“流氓无产者”江少文想到一个名词，就像电影《芙蓉镇》中的运动根子王秋赦一样。在毛选中也提到过，这种流氓无产者，可以利用之打开局面。

　　“说起来，你老外公是他斗死的呢。”师傅说的。
　　“我外公？我外公好好地啊。”江少文不解，他外公是春江镇龙潭村的会计，一个老实胆小、少言寡语的人，怎么会被宋叔和批斗死呢？
　　“是你老外公，你外婆的亲生父亲。崔老先生。你外婆是抱出来送给你外公家的，逃过了土改一难。”师傅说道。
　　“老外公不是大地主吗？怎么连女儿都养不活还要送人？”江少文不解。
　　“想生儿子呗，你外婆是姨太太生的，所以就送给你外公家做童养媳了。这还是大户人家，要是贫苦人家不要的女孩，直接捂死丢马桶里了。”师傅解释道。

　　“不过你外公家事崔家的佃户，替他家养牛养马的，所以对你外婆蛮好的，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师傅继续述说着江少文所不知道的陈年往事。
　　崔家是大族，在春江镇附近几万人都姓崔，堂号八桂，据说祖上出过八个宰相，是在山南县延绵千年的土著大族。山南县历史上的进士举人多出自崔氏一族。崔氏八桂堂祖堂所在，正是崔老先生做族长的那一房。解放前崔老先生是山南县数一数二的大地主、乡绅，家有良田千百亩，牛马成群。
　　“崔老先生是好人啊，走日本逃难的时候，开善堂救济难民、当年要不是他家中施粥给药，说不定我早就病死了，救活难民无数；香江镇的老桥给日本飞机炸断了，现在的石拱桥也是他老人家捐款修的，春江镇十里八乡，提起崔老先生，谁不竖起大拇指，说是大善人！”师傅回忆道。
　　土改的时候，批斗崔老先生冷了场，崔氏的族人和镇上的居民都没有人愿意上。最后在带队干部的鼓励下，宋三伢子冲上前批斗，把扁担都打断几根，还用铁丝穿人鼻子像牵牛一样带着崔老先生游街，批斗完后老先生又气又病没过多久就死了。
　　“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啊！”老彭头感叹道。
　　“实在太残忍了，要不得！”江少文愤愤不平，毕竟崔老先生是自己的老外公呢。

　　“还有更过分的呢，崔家的大儿媳有几分姿色，他们把她双手吊在戏台子的梁上，用猫放在身上抓，把衣服全都抓烂了，身上鲜血淋漓，那些流氓们在台下一个个哈哈大笑！他的大儿媳不堪在众目睽睽下受到凌辱，晚上上吊死了，你说这是人做的事情不！”
　　师傅说这话的时候小心地左右看了下，害怕有人听到。这是多年被批斗的一种本能的反应。
　　“其实宋三伢子也不是小崔要打死的，场面失控了，他在60年征收为了完成任务征收过头粮，那些家里饿死人的农民冲上来拳打脚踢把他打成重伤，并不是小崔动的手。”师傅说道。
　　歇了一会，呷了口桌上的米酒，师傅继续说道：“哎，小崔也是也是报应，他们破四旧时候把南山圣人的墓地都砸了，圣人的墓地能动吗？这不遭报应了？山阳市的红卫兵更过分，甚至把南山上抗日将士的纪念碑都砸了，墓地也掘了，骨灰尸体到处是，这还有天理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老彭头越说越激动，须发怒张：“他们是老祖宗和民族英雄啊，哪怕是蒙古人也没掘过孔圣人的墓地，满清都没砸杭州岳飞墓呢，所以红卫兵的头头们后来一个个被抓起来，知青下放去修理地球也是活该，都是报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作为一个学生，看当下下流行的知青文学、伤痕文学长大，江少文心中自然对当年的红卫兵、知青很是同情，说道：“他们不过是孩子呢，这不应该是他们的错吧，只是被人利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