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他大口地呼吸空气，好像这样才能避免自己晕过去。良久，他缓过神来，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陈默睡觉的那扇门，又用气愤的眼神看看陈静房间的门。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不知所措。他想起当年父母的嘱托。

　　“到了九安那种大城市，不要轻易相信人……”
　　可是自己呢？自己完全被陈静迷住了，也不想想，人家一个城市姑娘怎么会看上自己这么一个开出租的外来户……他觉得陈静已经幻化成了孙二娘，自己明天就会躺在厨房的菜板上。他觉得自己必须立刻溜走。
　　赵亮慢慢下了沙发，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短短几米，他几次觉得自己的腿不听使唤。咬着牙坚持到穿上鞋，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开门。
　　“要是出一点声音，陈默肯定能抓住我，要是被他抓住……再说我往哪儿跑啊？我家住哪，他们知道。我爸妈住哪，他们也知道……”
　　赵亮打了个冷战，赶紧又悄悄躺回到沙发上。他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无声地骂了自己好几句白痴。似乎是疼痛刺激了大脑的思考能力，他忽然下定了决心。
　　“要脱险，也只能这样了……”

　　他再次打开手机，在通话记录里找到了老高的号码。
　　“在吗？我是赵亮。”他发了个短信。
　　极度漫长的五分钟之后，老高愤怒的回信出现在屏幕上：“你妈X当然在！这几点啊你看看！”
　　赵亮把毛毯掀起一点，四下打量了一下，确认周围没人之后，力透纸背地打了几个字：“明天，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他犹豫了几秒。想起跟陈静的过往，他于心不忍。可是转眼间，陈默拍身上土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眼前。他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日期：2015-09-11 21:04:00
　　赵亮钻出毛毯，努力装出熟睡的样子，可是心跳和呼吸都快得吓人，令他的胸脯不停起伏。
　　“冷静，冷静，继续装睡！”他对自己说。
　　然而刚闭上眼，他就听到耳畔传来让人冷到骨髓里的声音：“还没睡呢？”
　　陈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的沙发上。
　　赵亮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跟我出去一趟。”陈默说。
　　赵亮战战兢兢坐了起来，神经质地开始摇头。陈默死死盯着他。
　　“不是，我是说啊……”求生的欲望使赵亮逼着自己说话，“我我我车得明天才能修好……”
　　“不用开车，咱们出去买点早点……”
　　“等……等会吧……”赵亮找不到理由拒绝，但是更找不到理由去送死。接下来，他跟陈默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僵持在客厅里。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起身坐在赵亮身旁。后者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假装嗑瓜子。
　　“你怕我？”陈默忽然用很低的声音开口，吓了赵亮一哆嗦。他这才意识到，三十多个瓜子，自己全是连皮带仁吐掉的。赵亮抬起了头，脸色苍白。一句“别杀我”已经到了嗓子眼。

　　“快来！”旁边卧室里陈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赵亮差点犯了心脏病。陈默顾不上管他，飞奔到陈静卧室。
　　电脑屏幕上，对话框在跳动。里面有一行字。
　　“你想要孩子？”
　　日期：2015-09-11 21:05:00

　　*
　　“……总之，我们想孩子都想疯了。只要能领养，我们一定像对待亲生的一样，疼你的孩子！”
　　陈静用尽了脑子里的肥皂剧台词，写了一大段话发了出去。对方的反应却没这么热情。他反复表示，已经有好几对夫妇感兴趣，自己难以决定。
　　“他是不想主动提到钱，”陈默说，“你自己提出来，10万。”
　　价码发出后，对方好长时间没说话，过了足有十分钟，才缓缓回信。
　　“你住在哪？”
　　陈静松了一口气。

　　“别说九安，”她正要回信，陈默忽然出言阻止，“人贩子不会卖到本地。”
　　陈静略一思考：“那就连云港？”
　　“太远了，”陈默摇了摇头，“他们想挣快钱。说黄镇。”
　　陈静点了点头。黄镇离这里不过两小时车程。
　　过了一会儿，回信使两人激动了起来：“我在九安。”
　　“真是他！”陈静大叫起来。

　　“你能不能明天过来一趟？”对方又问道。
　　“今天下午就行！”陈静赶紧回复。
　　“两口子一起过来，四点半，火车站。手机号？”
　　大功告成。
　　陈静发送了自己的手机号之后，站起来要跟哥哥拥抱。然而她忽然捂着头，身子晃动起来。
　　“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低血糖……”
　　“你太累了，又没吃东西，”陈默把她扶到床上，“好好休息，我跟赵亮去给你买早点。亮子，走！”
　　日期：2015-09-11 21:06:00
　　赵亮彻底没了借口。扭头看到窗外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他壮着胆子跟陈默出了门。
　　门在背后关上，赵亮后悔了。客厅里没开灯，外面看着是有点亮。可是在楼道里灯的反衬下，楼外还是黑漆漆一片。他不敢先走，在门口一直磨蹭。陈默自顾自走了下去。赵亮稍稍松了一口气，也开始下楼。可是走到四楼，他停住了。
　　三楼二楼的声控灯坏了。看着下面的一片黑暗，他心理一阵阵发毛。楼梯延伸到未知的黑暗里，像是通往神秘的地洞，好像在暗示着里面藏着什么怪物。他真想返身逃回去。可是逃回去，不还是陈默家吗？
　　赵亮恨恨地咬了咬牙，给自己鼓了半天劲，然后扶着墙壁，一级一级楼梯往下蹭。他的手滑过墙上翘起的办证广告，开锁的硬纸招贴，各种不明划痕，脚下渐渐熟悉了楼梯的高度，走得快了起来。
　　忽然，他毫无征兆地迎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一只大手捂住制止了他的尖叫，把他推在墙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