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不变心的情人,还是永远不老的青春(爱的圣教徒)》
第34节

作者: 天天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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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师有一次在课上说,现在女生的头发比男孩子还短,完全失掉了性别赋予的美。我们那个年代,女生的辫子又粗又长,发梢结着蝴喋结,穿着棉布的布拉吉,亭亭玉立,纯洁又妩媚,那才是女性美。导师大概不会想到,课后他的弟子们就师母当年是不是长发淑女展开了讨论,而且情况很快得到了证实,年轻时的师母属于短发齐耳英姿飒爽型。于是有人说导师一定有“长辫子情结”,不知这个可不可以解释师母现在的瘦小干瘪和枯燥无趣呢。

  导师终于收拾停当,叫伊梨去他书房。虽然已经是第三稿了,导师依然不折不扣地写了满满一张纸的修改意见。意见写在一张宽大的教案纸上,用曲别针别在论文的封面上。为了和她的论文用纸保持大小一致,右侧和下侧都整齐地向内折叠了几厘米。
  她匆匆扫过那些端正清晰的大片文字,仍然没有涉及她所关心的那个问题,心里再一次失望。她得承认导师有极好的学术素养和规范,但在理论应用和方法创新上确实也拿不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了。在关键性问题上他不置一词,一味在细枝末节上煞有其事地大动干戈,这样,他的这种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作派就无异于没落贵族端着的那点架子了。
  天气闷热异常,让人喘不上气。导师肥胖的身躯陷在藤椅里,纹丝不动,他的脸渗着汗,神情怡然。书桌上的鸿运扇嗡嗡转着,白汗衫背部的几个小窟窿赫然在目。他一页一页揭过论文,一一解释他的修改意见,然后嘱咐伊犁下礼拜将修改稿交给他。
  日期:2014-02-22 20:23:22
  57 跟大肠先生谈一谈。为过去和未来岁月哀掉。
  从导师家出来,伊犁有几分心烦。虽然已是秋天,但空气里依然没有一丝风。沉重的湿热气压下,人似乎变得又矮又笨,湿漉漉的,滞重而迟缓。她感到颈部的痱子隐隐炸痛,热锅上的蚂蚁也不过如此,惶惶不安又手足无措。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一片茫然。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压抑在隐忍,但是,那种感觉总像温水冲茶,压下去,还起来。她不敢停下来多想,只希望埋头去做手边的每件事,甚至把听音乐也当成工作做,当药吃,好像把自己密不透风地安排进一串一串工作中去才能逃避那种感觉。

  她压抑它们,并不等于它们已然消失。
  是的,它们还在,仍然在。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看起来是随意为之,但不知是不是潜意识的反应。军队的某种机械、刻板和单调也许正是她所需要的,她希望这种生活能将心中那些无力应付的纷繁敏感的东西打磨掉,她希望这样的生活能赋予她这个群体的一些特质,比如人们常说的风华正茂、青春健康、蓬勃向上之类。总而言之,是更简单更快乐的东西。她被自己纠缠得绝望了,只想逃离。
  在这样一种生活里,她是用功的学生,是成绩优秀的学生。可是当逃离作为目的的时候,这就像一个腿有残疾的孩子,为了逃避辱骂和追打而不断奔跑,腿强健了,却发现心灵保持了警惕的惯性,时刻不得松驰。那就跑呗,跑就是目的。
  可跑又是个什么目的?
  伊犁颇有耐心地蹲了近二十分钟,但收获并不与付出的劳动时间成比例,双脚已经麻木,屁股被痰盂咯得生疼,**一定又脱出了。站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她不停地笨拙地跺脚,一个理想主义者却不得不跟大便较劲,还有比这更窝囊的吗?她恨不得跟大肠先生谈一谈,就冲着自己成天惦记着排泄的这股虔诚劲儿和蹲痰盂的辛苦劲儿,你也不该这么铁石心肠百般刁难啊。

  她站在水池边,肥皂沫在两只手间交替着。整栋楼安静极了,她疲惫极了,仿佛站着都能睡着似的。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在别人酣睡的时候我却在为失眠而痛苦,为便秘而焦灼。她感到仅存的一点点自信也正抽身而去,就像手中的泡沫,把它放到一定量的水中,它就看不出与水有什么差别了,它就跟着水流滑过池道、池孔,流进下水管、污水道了。而便秘,也仿佛是她失败人生最好的注脚。
  自从懂得性别二字的含义起,她就开始沉默而倔强地排斥和回避排泄这回事。她无法忍受一个憧憬着或享受着爱情的人,一个思考和诠释深奥哲理的人,他,她,他们每天平静从容地褪下裤子,裸着屁股蹲下来,用中枢神经指挥调度协调,让身体留出一条道,让意识空出一条道,把它们传输下来,排泄下来。这项工作他们做得多么顺畅,哪怕脸也涨红了,哪怕从喉咙里憋出一种奇怪的闷响,但是从他们的表情看来,这是一件多么值得付出劳动的事,显然它比爱情、哲理简单得多,也更容易产生满足和愉悦的错觉。当他们的视线从那丑陋的排泄物上移开,当嗅觉还没有完全摆脱浊臭,爱情、哲理是不是立即蜂拥而上,重新在他们大脑里舞动、蓬勃?

  她不愿别人特别是异性看到自己进入或走出厕所的身影,她也难以忍受课间厕所里人满为患面面相觑的尴尬。假如有个她比较喜欢的男生从楼梯拐角过来,她猜想他可能是刚从厕所出来,于是赶紧把目光移开,或者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早替别人难为情开了。
  等她以后终于躺在肛肠科的手术台上,她才明白什么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种下的分明是仇恨,所以她只得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赤裸**,任凭胶手套、冰凉的器械和他的男性目光在她的隐秘处探寻、勾拉、切割。除了疼痛外,还有羞怯、恐惧,还有……还有更深的一种疼痛。
  不妥协,就要受惩罚。
  这和生活本身何其相似!
  医生用镊子拨弄着白瓷盆中黑红色的血栓告诉她,这个是哪儿的,这个比较大的是哪儿的,她恶心得几乎要呕吐。她好像听见有人对她说,你不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吗?来,给你个更好的。
  她开始流泪。

  医生告诫她多吃粗纤维多喝水,不要吃辛辣等刺激性食物,精神要轻松愉快,养成定时排便的习惯。
  难道我不知道这些吗?就像对付失眠,我睡前喝浓牛奶、数绵羊、想美好的事物……可是如果这些方法能治疗我的失眠的话,我又怎么可能患上失眠症呢?这就像一个害怕走夜路的人,为了克服恐惧而大声唱歌一样无效。他的声音可以很大,歌可以很快乐,可是他仍然害怕,他会看到鬼的影子在飘移,鬼在嗬嗬地笑……因为它与有没有鬼无关,它源于他本性中对未知的恐惧。
  人类有治愈恐惧的药方吗?没有。
  梅小寒的建议比较现实,她说还是去买个痰盂吧。

  可是痰盂并没有带来理想的效果,除了伊犁对排泄变得比较尊重了以外,其它好像还无动于衷。这也许就叫积重难返吧,她望着白色瓷砖上滑过的水流,觉得这似乎是她今后人生的一个预兆。假如以后某个时候她想驻足与生活进行某些交流、磋商、探讨或者道歉,它一定会摇着一根食指,诡秘地笑着说,哦小姐,不,不,你看,你欠的债还没还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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