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瓦西里不问虚实,内心十分享受传言带来的荣誉和光环。他与徐乖法、张大帅都是建兴中学的高中同学,徐金宝因为老爹勇救红军、根正苗红,中学毕业也能当上公办教师,算是国家干部;张达帅因为有个姑父在县里林业局上班,算是朝内有人,也顺利地在伏虎公社当上了治安员,算是以工代干;自己呢,照样是堂堂建兴中学的毕业生,顺风香十里,但由于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就好不容易才混了个电影放映员,真实身份还是公社社员!有油印诗为证的。
假如那些传言是真的------傻子都懂得起,那可是真正的国家干部身份,人要脱农皮、母鸡要变凤凰啊!他这次兴奋了不止七天七夜,悄悄回家给父母搞了点“剧透”,他爹就严重失眠了半个月之久,他娘那心脏和眼皮也乱跳了一月有余。那段时间他父母虽然睡眠不足,人却像是打了鸡血,精神头十足,话题总是爱悄悄围着祖坟转圈,研究老坟山是不是快冒青烟了。
高家祖坟一时半会还没有冒出啥烟来,但是高瓦西里的威信仿佛一下子就建立起来了。这个不消多说,只要从两个细节就可以看得出来。一是他放电影时烧胶片的次数更多了,但像我爹何二刀那样年龄段的小朋友再也未曾有节奏地喊过“高斯均挨球”了,这倒不是小孩们一夜之间就懂事了,明眼人一看就晓得是大人们在家里就提前约束过了,农民虽然文化不高,但他们懂得文人的那支笔,胜似杀猪刀,轻易得罪不起。另一个现象是,伏虎场的上流社会,也就是那些头头脑脑们,见了文豪高斯均都显得特别的客气和尊敬了,个个都叫的“高斯均同志”,引为己类,也有讨好的意味,不知是希望高斯均以后把自己写得“高、大、全”一点,还是怕以后被他逮着机会丑化自己乱写?
我们的高斯均同志晓得写诗是成就不了自己的,找灵感就像十月怀胎,有时还会难产,有个屁用;要想短平快,就必须在大报党报上露脸。可是一个小小的伏虎场,哪有那么多有含金量的先进事迹呢,他郁闷了。
恰巧有一次放完电影吃完宵夜,肚子有点反应了,他就蹲到麦子地边去拉屎;正在增大腹腔压力努力着,听到不远处有挖锄头的声音,月光下依稀还看得到人影;新闻嗅觉让他赶紧揪了撮麦苗擦了屁股,提着裤子跑去第一现场,果然是个老农在挖田沟引水,准备抗旱保丰收。
高文豪顿时如获至宝,庆幸农民做的宵夜不够卫生,这才拉了肚子;憋的太急才会跑到麦地边;到了麦地边才听到了锄头响;听到了锄头响才见到了夜耕人------对头,一篇《月明星稀夜耕人》新鲜出炉了!这次他整了足有2000字,他晓得编辑部那些家伙不对新作者用点刀子斧头之类的工具,就不足以显示水平。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四川日报》这样的对开大党报,编辑们斧正的工具有那么狠!他怀疑用的是铡刀。因为稿子是发了,但被挤到了一大堆“群众来信”的版块里;文章没了标题;内容仅仅剩下了87个字,还包括标点符号在内。最后的括号里倒也署了名,可是------这个怎么说呢,没得啥好吹的,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投了稿的,伏虎场的大文豪了嘛------
这一次伏虎场风平浪静,好像都没有关注到高文豪的新作,至少没有人公开议论;只有群众来信之一的那个主角文大爷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非要请高文豪的客,在伏虎公社饮食店请高作家吃肉包子。
本来请客吃包子都是双数,正常情况下是一盘六个,或者最少四个;要请得漂亮,得上一大盘八个。文大爷没得多少钱和粮票,所以不伦不类地捡了三个包子请客。
高文豪看到文大爷还带着孙子,起先那厮一直装孙子不说话,让人觉得他挺老实的,可后来见到肉包子上桌,那厮的眼珠子就像聚光灯一样亮了,哈喇子也不受控制地流到了嘴角,后来更不受控制地流到了胸前,估计再不用包子堵住,有可能口水会流到裤裆。他虽然没叫着吵着要争嘴(估计来的路上文大爷已经十遍八遍地叮咛过了,这包子关系着爷爷能不能评劳动模范,是全家极其重大的政治机会),但他就摆着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造型给你看,哪个傻瓜还不懂他想干啥?
我早就说过:儿童对美食的热爱,那是写在脸上落实在行动上的,半句废话也没有!更何况,这一位是我爹何二刀的同学、生产队长的公子,那个在刚吃过早饭、上学路上就提前又吃完了营养午餐的全校闻名的华生?
没错,文大爷就是生产队长的爹,生产队长又是华生的爹。本来高作家是有机会提前认识华生的。前不久放电影那天晚上,作为爹的生产队长,是故意安排了作为儿子的华生,准备在电影结束后给高文豪“通风报信”,好让高作家去现场采访队长他爹的;哪知道作家也会拉肚子,华生到处找不见作家,急的都快哭了,文豪却歪打正着,主动跑去采访了他爷爷。真可谓皆大欢喜!
欢喜是欢喜过了,目前的局面是三个人都在忍受煎熬:文大爷是盼着能评劳模,他看到了杨劳模功成名就后半年轻半不年轻的女人们争相上门和他相亲的热烈场面,老实说,当劳模能当出这样的效果,就是拼了老命也是值得的,必须的!而高文豪心底是深知就凭那87个字还含标点的群众来信,要想评劳模那简直是天方夜谭,除非是你们生产队里评劳模,以你儿子的权势,应该是有戏的。那个华生就不用说了,直接忍受的是深入肺腑、沁人心脾的包子香味的煎熬。
既然都这么难熬,索性就每人分了个包子趁热吃了,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说的多么精辟呀!包子吃完,三个人都感到满意了,就作别啦。
日期:2014-11-12 18:09:47
高瓦西里兼高作家又兼高文豪刚走到饮食店门口,就劈头碰上了徐乖法和张大帅,他们一见到高斯均的嘴巴上还隐隐有几点油星,就开始骂人了,人民教师徐乖法的骂法是抒情式的:
“高作家啊高文豪,我们同窗三年还共枕一载,当年你上学背红苕背不动了,我搭过你的手;那一夜你屙屎蹲在黑漆麻孔的厕所里怕鬼,我帮你站过岗;有一天你像公猪一样怀了春,我为你给女同学当过邮递员------你有了包子吃的时候却把我抛在脑后,啊,你龟儿也实在太不落教(土话:不老实)了!”
高斯均看了一眼还傻傻地站在门口观阵的文大爷,就说:“文大爷,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要斗私批修,你回去继续努力,积极劳动,其实在哪个岗位上都是为党和人民做贡献嘛。”听他的语气,俨然至少是个公社书记,正科级。
文大爷扯了扯孙子,他知道这家伙是人来疯,以为还会有人请吃包子,连忙赔笑道:“毛主席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要得嘛,你们几个老同学慢慢耍,我走了,生产队的事还多得很,忙。”他虽然离当劳模的距离还有点远,但无论如何也应该表现出一定的觉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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