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照在权谋家的刀上 《资治通鉴》要这样读》
第59节

作者: 锐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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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07-4-19 10:02:55
  【二一〇】贤君平治无名将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四年(乙亥,公元前166年)
  冬,匈奴老上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使奇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骑卒十万军长安旁,以备胡寇;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甯侯魏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屯三郡。上亲劳军,勒兵,申教令,赐吏卒,自欲征匈奴。群臣谏,不听;皇太后固要,上乃止。于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内史栾布皆为将军,击匈奴。单于留塞内月馀,乃去。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
  上辇过郎署,问郎署长冯唐曰:“父家安在?”对曰:“臣大父赵人,父徙代。”上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祛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巨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巨鹿也。父知之乎?”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搏髀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将!吾岂忧匈奴哉!”唐曰:“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让曰:“公奈何众辱我,独无间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上方以胡寇为意,乃卒复问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颇、李牧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覆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其后会赵王迁立,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为秦所禽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私养钱五日一椎牛,自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甚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为陛下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上说。是日,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春,诏广增诸祀坛场、珪币,且曰:“吾闻祠官祝釐,皆归福于朕躬,不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之不德,而专飨独美其福,百姓不与焉,是重吾不德也。其令祠官致敬,无有所祈!”
  是岁,河间文王辟强薨。
  ——《资治通鉴》卷第十五汉纪七孝文帝十二年(前166年)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冯唐在文帝时,做郎署长,郎官不大,在皇帝身边。后来在景帝时代,冯唐做了楚国的丞相,官职不大不小,不久被免职。汉武帝即位时,征求贤良之士,大家举荐冯唐。冯唐这时已经九十多岁,牙都掉光了,“尚能饭否”问都不用问,直接删除。冯唐历三代而不能被用,没办法,命苦。
  有人说冯唐嘴臭,当面顶撞文帝,所以影响了仕途,但从后来的情况看,文帝又特地召见他,并没有记仇,看来不是性格原因,还是生不逢时。
  所谓生不逢时,什么是“时”,一是时代的条件,二是帝王的好恶。当时,一是国力不足以支撑全面的对匈奴战争,千里边防,汉帝国得处处设防,然处处设防等于处处防不胜防,匈奴铁骑纵横,处处可攻。这是典型的不对称战争,匈奴可以集中优势兵力,选择薄弱环节击破汉军防守,纵有廉颇、李牧,在这种格局下,也不好发挥。另外,还是文帝在军事上比较保守,对匈奴采取防守策略,对军队也不是很放心,控制的条条框框比较多,也是一种防备的心态。不能控制便不能放开,刹车不好就不敢轰油门,文帝以藩王进京,京城的军头大佬给他的心理压力比较大,虽然他人比厚道,没有大肆清洗,但是让军队放开手脚,有更多的自主权,也是做不到的。一个国家能够在军事上有建树,前提就是对军队的绝对控制。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站在做事的角度讲,站在下属的角度讲,这句话没错,有道理,事事请示绝无可能;但是,站在皇帝的角度,老板的角度,大家都有所不受,他就有失控的感觉,皇帝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权力失控,所以“不受”是有标准的,有分寸的。比如说,给你一千的编制,打仗需要兵员,你敢不敢临时扩编,招募老百姓参军,如果你扩编了,军队里安排的监督人员就会打报告,皇帝这时就会有其他想法。所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前,君信(君主的信任)有多少要心里要有底,否则擅权于外,脑袋就有所不安呐。
  卫青霍去病能决定千里之外,不是他们的能力特别大,而是老板对他们的信任特别大。雄才大略之主,才能讲君命有所不受,对于文帝这样做事谨慎的皇帝来说,飞扬佻达之才,是注定要受委屈的。
  冯唐说话,乍一看是不会讲话,实际上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文帝这样的人,必须讲重话,才能引起他的重视。“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文帝肯定要问原因,这样冯唐才有后来的一番发言,才有持节云中,魏尚才能官复原职。
  文帝不是好大喜功的主,属于保守主义,这样的领导没有轰轰烈烈的事功,所以也不会造就所谓的千古名将或者名臣。没有人民的大救星,政治家平庸一点,也许老百姓的日子会更舒坦一点。

日期:2007-4-20 18:40:04
  【二一一】笑看诤臣治弄臣
  太宗孝文皇帝下二年(己卯,公元前162年)
  八月,戊戌,丞相张苍免。帝以皇后弟窦广国贤,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久念不可。”而高帝时大臣,馀见无可者。御史大夫梁国申屠嘉,故以材官蹶张从高帝,封关内侯;庚午,以嘉为丞相,封故安侯。嘉为人廉直,门不受私谒。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爱幸,赏赐累巨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幸无比。嘉尝入朝,而通居上旁,有怠慢之礼,嘉奏事毕,因言曰:“陛下幸爱群臣,则富贵之;至于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罢朝,坐府中,嘉为檄召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通恐,入言上;上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通诣丞相,免冠、徒跣,顿首谢嘉。嘉坐自如,弗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吏!今行斩之!”通顿首,首尽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此吾弄臣,君释之!”邓通既至,为上泣曰:“丞相几杀臣!”
  ——《资治通鉴》卷第十五汉纪七孝文帝后二年(前162年)
  文帝刘恒要任命自己的小舅子任丞相,犹豫了半天,还是作罢。由此可见,文帝登基十多年后,国家的政治伦理渐渐形成,规矩有了。我们知道皇帝不受制度性地约束,但也不是事事无所顾忌。一是所谓天象,刮风下雨日食月食,可以吓唬他一下;二是所谓祖宗家法,念念也聊胜于无;三是生前死后的声誉,有点历史感的皇帝会多多少少在乎一点,当然豁出去的更不在少。所以,舆论监督还是有效果的,自己豢养的摇尾系统吹吹打打,不是真的舆论,这一点帝王们心里都明白,悠悠之口,慢慢道来,还是有杀伤力的。
  文帝拜申屠嘉为相,这位哥哥得一个字:正。得两个字:方正。
  正可以压邪,但也可以被捉弄。
  先说以正压邪。
  申屠嘉修理邓通,让我想到了一部播烂了的电视剧《铁嘴铜牙纪晓岚》。
  皇帝身边有各种各样的臣子,有忠臣,有奸臣,这是乡野妇孺都知道的,但是忠臣、奸臣里面还可以再细分。和珅和纪晓岚,谁是奸臣?我看谁都不是。他们都应该属于忠臣,只是忠的内容和方式不同而已。传统上标准的忠臣,不仅要忠于皇帝本人,更要忠于皇帝代表的法统,不仅要忠于乾隆,还要忠于大清;不仅要维护皇帝本人的利益,还要维护皇帝代表的整个皇家的集团利益,而且是长远的利益。在实际生活中,如果皇帝和皇权法统一致,忠臣比较好做,问题是,皇帝经常做一些违背甚至是危害帝国长远利益的事情,忠臣这时就难做了。比如老人家晚年,他本人就违背了毛泽东思想,你是忠于毛主席,还是忠于毛泽东思想,你是忠于正确的毛主席,还是忠于错误中的毛主席,没有大智慧,肯定是一头雾水。文革中,犯路线错误的干部很多,粉碎四人帮以后,清查“三种人”又清查出很多,你说,谁不想一直走在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一贯正确,可是不行啊,光有一腔革命热血是远远不够的。
  扯回来。
  做忠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忠于大汉帝国,眼下就要得罪汉文帝;忠于大清朝,你就要给乾隆皇帝添堵,你还继续不?这时,忠臣就会分化为上中下三品。
  上品忠臣:他的政治理想也就是皇朝的根本利益大于皇帝眼下的喜好,文帝一违反刘邦思想,马上批评,乾隆行为不检点,损害大清朝的江山万年,板起脸来,把皇上一痛臭批。这叫诤臣,能匡正皇帝的过错,可敬度:五个星;可爱度,零;
  中品忠臣:皇帝也是人嘛,也会犯错。有的错也是要纠正的,让皇帝意会的,不会明说,能在背后悄悄提醒的,不在大听广众之前呛声。有的错是不能纠正的,属于韩非子《说难》里讲的“逆鳞”,不能碰的,皇帝很忌讳,谁动谁没命。这类忠臣叫什么呢,能臣,干臣,或者叫循臣,可敬度:两个星;可爱度,三个星;
  下品忠臣:忠于皇帝、热爱皇帝,让皇帝哥哥每天快快乐乐是我最大的快乐,皇帝永远是对的,如果有错,也是臣子们有错,一切错误的产生都是没有完整地按照皇上的圣谕去做,只要按皇上的圣谕办事,无往而不胜。这类忠臣就是和珅一类的宠臣。可敬度:零;可爱度,五个星。
  纪晓岚算上品还是中品,不好区分,他和和珅斗,最后的底牌,也是一个“正”字,“正”是皇家的脸面,靠这玩艺忽悠老百姓的,这就像今天我们熟悉的“原则”,纪晓岚要板着脸讲原则,讲一次以后就没有机会讲了,因为即使是最受原则之惠的皇帝也不喜欢身边老站着个开口就是原则的人,所以纪晓岚把原则当玩笑讲,皇上认真了,咱就原则一回,皇上不认真了,咱就是笑话、闲话。都抬到桌面上,皇上没有回旋余地了,官场的潜规则也破坏殆尽,这样大家都不开心。这时,原则值几文钱,就全在皇帝手上把握着,万岁爷一以尽在掌握,反腐倡廉搞到什么程度,都有分寸。
  纪晓岚多次想搬出原则整死和珅,但到最后时刻,乾隆爷(张铁林)屌屌地对老纪说:“此吾弄臣,君释之!”
  申屠嘉也整了邓通一通,凡是好皇帝,都会让原则有机会长长脸,但不能没完没了。因为在皇帝老子心中,原则是个屁。你们适可而止,不要蹬鼻子上脸。
  忠于大汉帝国的申屠嘉很过瘾,把皇帝弄臣整治了一把,长了无产阶级的志气,灭了资产阶级的威风。邓通跑到文帝那里哭诉:“丞相几杀臣!”文帝淡淡地笑了:“哪儿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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