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于渊又把局促地坐在一旁、年纪与白荷相仿的女孩介绍给他：“这是小孙女庄龄，现正在省城读师范。”庄龄端庄地叫了白震远“伯伯”，白震远直夸庄龄貌若天仙。
　　喝了几口茶，白震远将手一比，做了个烟杆的动作，问他还在烧没有。庄于渊点头说，在烧。白震远说，那就去烧他几杆，正好新买了“王中之王”的云南土，真是半里闻香味，三口顶一钱。

　　到了白震远屋里的烟榻上，主人正要往烟枪里填烟膏，庄于渊从怀里摸出一支烟枪说，用我这支，用我这支。
　　白震远接来看，心中暗叫一声“好枪”。枪管是最上等的湘妃竹做的，极为地道。上面满是斑斑竹泪，其斑点如梭子形，又如只只眼睛，黑眼白仁，真是“湘妃一支斑竹泪”，上面漆上黄色亮漆，加上竹泪衬底，成了堂皇的咖啡色。烟头包了一截银饰，十分精致，上嵌红蓝宝石，烟嘴、烟锅，都是米黄色玉雕而成。
　　庄于渊说，这杆枪还不止是外边精工精料，内瓤子也是不摆的，是支烧了二三十年、烟膏已浸润透了的老枪。同样上好的烟土，用这枪一烧，味道又不一样，纯正到家了。枪的原主人是花了一万两银子买的，后来那家人败了，两千纹银就卖给了他。
　　白震远啧啧称赞。当即将庄于渊往自己的烟榻让。这本就是待客之道，何况是庄于渊这样的同僚稀客。庄龄就交待给夫人，然后由白荷带着满宅转。
　　两个小女子一见，都有点相互大跌眼镜。白荷看庄龄，有点眼珠不会转了：简直是沉鱼落雁，漫说镇上、昌县，就是到省城，也要看倒一街人。庄龄看白荷，也看得瞪眼，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差点把她当成个标小伙。衣裤都是男装，脚下是朝元布鞋，头发短簇簇的。白荷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衣着看，笑道：“我从小就不喜欢花衣裙装绣花鞋，家公和爸爸因为没有儿、孙，就没干涉我的穿戴，我看他们也愿意把我当男儿养。”

　　两人走到园子里，这里树木扶疏、清气可人。尤其一棵几百年的大皂角树，大伞般遮去半个场圃，群蝉在叶荫中扯起喉咙，闹麻麻地热闹。皂角树上，去年没打的老皂角还在，新荚又已垂悬。树下一圈小叶女贞的围子里，蕙儿在内面扯了围布，白老太正在内洗露天澡，木盆里泡着砸碎的皂角。庄龄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一见就想沐浴。
　　日期：2014-03-29 22:36:03
　　白老太洗罢，当即叫蕙儿换水让庄龄洗尘。殊不知，白荷也要凑热闹地一起洗。两个小女子进了围子，庄龄一脱衣，白荷眼睛就直了，白绵绵的细皮嫩肉，要腰有腰，要臀有臀。白荷退了装，也是令人赞叹的好身板。白荷让庄龄坐在大木盆中间一个横板上，不用帕子，而是用手浇水将庄龄抹湿，庄龄周身都肉惊，手摸到哪里，都要哈笑。夹窝下更不消说了。浇她腋下时，庄龄紧紧夹住双臂，不让白荷摸，白荷非要摸，两人在里面笑翻了天。庄龄怕痒，用皂角打泡沫的时候，前面就自己来，但背后还得靠白荷，那背上本来没有什么痒点，白荷抹的时候，还是痒得庄龄躲躲闪闪。白荷就称她是“痒女子”，很喜欢她这种无处不激楞的反应。轮到庄龄帮白荷抹皂角，擦背时，白荷就做出死皮的样子，哈都哈不笑。当庄龄帮她拿起膀子抹夹窝时，白荷咬着牙不笑，终究是忍不住，卟哧一声笑得收不住气。庄龄边替她洗，边称赞白荷浑身都是玉板儿镶的。这澡是边疯边洗完的，都觉得通体舒泰，内外愉悦。

　　两人刚出浴完，就有一拨挑担子的人来了白宅。
　　白家的佃户展培福和妻子虞氏，及培福的堂弟展培禄，培福之子展金海，挑着新打的谷子上粮来了。展培福已算小绅粮，有了自己的田土，但作为白家老佃户，总还种着一些租田，之所以没请人挑谷子，是想省下多请一个人的工钱。儿子展金海，正在军校读书。回来度假，也被父亲拉了差。好在展金海从小做惯了，挑谷乘重，随便担。
　　四个挑谷人走到院坝，刚好两个女子洗浴完走出围子，庄龄脸上泛着红晕，一张脸白里透红，更加好看。走在后面的展金海一见着，头、眼竟然情不自禁做了一个躲闪，这是被刺着了，惊艳了。放在三月的桃林里，只怕也让人只顾看她，忘了看花。展金海已经走过，还回头来看，又被庄龄那雪白的颈子艳光一击。
　　展金海觉得这小美女似曾相识，哪里见过呢？对了，从军校出来漫步时，在师范校前的林荫道上见过，但现在见着，又不一样，少些青涩，多了妩媚。庄龄见挑谷子的后生死盯她，倒不以为然，在省城，只要自己上街，行注目礼的多的是，习惯了。倒是白荷两手在腰上一叉，对见了美女不晓得走路的臭男人怒目而视。不想，展金海竟然立住，招呼起来：“你好，小同学！”庄龄也觉得面熟，就问：“你也是我们师范校的吗？”展金海说：“我是军校的，和你算隔校同学。出来转马路，还碰见过几次。”

　　这展金海没穿军装，庄龄就有点搬不得家，多看几眼，就啥都记起来了。两校确是一墙之隔，那边听得见这边军号声，这边听得见那边上课铃。经这一说，庄龄有了印象。不仅在马路上碰到过，公园内也见过。两校都有一道小门，连通着万绿公园，临考时，很多学生都捧着书本，在公园内死记硬背，军校也有文化考试，故时常也有穿军装的学生出没园中。有一次逗留太久，忘了公园关门时间，两道小门都关了，庄龄班上几个胆大的女生干脆翻过那不高的门墙。庄龄也想爬，却又不好找地方蹬脚。正好来了个军校的，见她跃跃欲试，就蹲下来，让庄龄把脚放在他手掌上，当真就那样把她托举而上，轻轻松松翻过去了。那托脚人，好像就是眼前这位。就问他，有没有晚上在万绿公园，帮一个女生翻墙的事？展金海说像是有过。庄龄说，那女生就是我，天晚，她又面壁，对方没注意她，她倒因受助而感激地看了他几眼。

　　展金海嗬嗬一笑说：“军校同学，还私下议论过，说你是师范校的校花呢。”
　　庄龄耳朵一红说：“男生最笑人了。”

　　“明年，我就要毕业，到军队去做见习军官了。”展金海说。
　　庄龄说，她才一年级，还要读两三年呢。
　　展金海遗憾地说，以后怕是难得一见，再有晚上公园关门的事，想帮你托一把的机会都没有了。
　　庄龄又面泛腮云。那边，展培福喊叫道：“我们都倒进仓了，你咋还挑起担子摆龙门阵？赶快来哟！”展金海才闪悠悠挑着谷子去了。

　　白荷说，这虾子，见了美女就走不动路呦！
　　庄龄温婉地说，就不要叫人家“虾子”了嘛！
　　展氏一行上完谷子，虞氏等三人被招呼着喝茶，独独展培福被白老太请到她那里叙话。两人坐在一个小厅里，谈话显得有些私秘。
　　白老太二话不说，就从抽屉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田契：“这是你们现在租佃的二十亩田，你们已经种了好些年，干脆别租佃了，直接卖给你们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