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4-20 22:19:52
30
展金海当连长后不久,就在川军爆发的内战中,率队打了几次漂亮仗,被提拔为营长。
展金海约庄龄,在一处庭院式茶坊里会面。
院呈四合,天井四角,都用盆景架供着上好的兰草,若有若无的幽香,隔一会就来撩拨人。这里不设饮茶大厅,都是一间间古色古香的包间。庄龄来的时候,本来雅静的庭园,不知怎的,门口突然涌进几人,在那里打了一点小小的涌堂,而后分散到各房,又归于平静。
庄龄进了角落上一个包间,展金海穿着合身的袍服马褂,已经在那儿等她了。庄龄今天穿了旗袍,头上别了花式发卡,手上还拎了个小巧的坤包,步态袅婷。庄龄自己都搞不清她今天为啥会为展金海刻意打扮。
她将坤包往桌上一放,展金海马上惊异地问,怎么来的,发现身边有没有异样的人?庄龄说是坐黄包车来的,只在进门时,突然觉得打挤。展金海马上向外面叫了声“小莫子”,精精干干的、着便装的弁兵小莫子应声而入。展金海说,庄小姐的包包被利刀划了,很可能进门的时候遭的,你去理抹一下。
庄龄忙看自己的坤包,果然被划了个口子,开包一看,里面一卷钞票没了。
庄龄很好奇,想看看小莫子是怎么理抹的。展金海将轩窗推开,正好可以看见外面的小莫子,翘腿坐在廊下一把椅子上,有几个人在他边来来去去,小莫子对其一人耳语几句,那人点点头,在各处若隐若现。不一会,又踅到小莫子身边。
小莫子进来,交还一叠钞票,请庄龄清点,看对不对。当真一分不少,真是神了!庄龄问展金海,你的部下还喊得动摸包包的撬杆儿?展金海说,因为还负有社会治安的责任,管了些地方的事。小莫子有这个本事,原来就被称为“莫半城”,坐地指挥,就有撬杆、黑脑壳送财喜。被我招来,当了贴身护卫,虎威犹在,江湖上仍旧哈得开。
庄龄笑道:“包公日管阳,夜管阴。你除了管军,还想管贼?”
展金海说:“身处大都市,不通社情,遇事就有点砂锅炒胡豆,哈不转。要去求爹爹告奶奶找警察局。我身边有几个能人,自己就把事捡顺了。有一次,陈副官长家客厅里挂的名家字画,一夜之间,全部被盗。里面有唐白虎、徐渭长、张大千的画。省会警察局万松局长派人来看现场,门、窗都是好的,难道天上掉下来了飞贼?于是怀疑出了内鬼,把管家仆妇都弄来审,费了多大的神,没点眉目。后来我让小莫子出面帮忙。把几个撬杆头都找了,去副官长家再次踏堪,才发现窗子款款被下开过,玻璃取开,入室盗走了字画,又把窗款、玻璃还原。手法之精细,不是那家人,根本看不出。”
庄龄说:“他撬开窗子还快些,又何必把玻璃还原?”
“这样一来,警察摸不着魂头,就会在抓内贼里耗。他自然消遥法外了。”展金海说,“其作案手段,不是成都贼娃子干得出来的,推断为外地外省窜来的高手。后来一个小偷回忆,他曾摸过一个穿着体面的光头的包包,里面是拴了绳子的铁砣砣,弄不好是翻墙的家什。省会警察局又再次堪验,才发现一处围墙上方确实有钝器磨过的痕迹。这就清楚了,那飞贼不是抛抓钩,而是拴绳的铁砣子,甩过墙被楞楞款住,就攀绳而上了。
庄龄喝着那上等龙井的片片儿茶泡出的香茶说:“新鲜,用铁砣砣代替抓钩,抓得稳吗?”
“这就是他的功夫。用铁砣子抓墙,不显山露水,不像铁钩那样,抓得洞洞眼眼的。”展金海说,“省会警察局向外省警察请求协助时,就是这个细节起了关键作用。贵阳警察局就有类似的案底。省会警察局当即通知名旅店,锁定贵州口音的人。蓉花旅店发现一个客人把‘那个’说成‘阿个’,资格的贵州人!一报案,飞贼抓个正着。”
庄龄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展金海像个肚皮里有墨水的官派。
正说着,外面一个胖子挎着提篮,在廊下缓缓走过。展金海叫了声:“司胖子,把你的八号花生米拿点来。”司胖子殷勤地进来,把他那个挑个选的、胖嘟嘟的花生米,拿出一袋,放在几上。展金海问:“为啥你把花生米称为‘八号’?”司胖子说:“我把市场上的花生作过分捡,可以分出八个等级,最孬的,是蔫米子;最好的,就是我这号了。所以就叫它八号,这是我发明的。要卖,就卖最好的,我不怕麻烦,都是一个一个选出来的。”
庄龄问:“你选得过来吗?”
司胖子说:“我选不过来,还有家里的人帮着选。老孃很烦。我对我老孃说,数钱的时候,你烦不烦?她说,数钱不烦。我说,这样选花生米,就等于数钱。这下她就没有囔囔头了。”
展金海说:“给我来十袋。”
庄龄剜他一眼:“你准备拿花生当顿?”
展金海笑道:“我是想等会儿,你给学校同事带点回去。买司胖子的八号花生米,是要过碰的,有缘才碰得上。他是行商小贩,不是开铺子摆摊卖的。”
司胖子笑得眼睛都眯起了:“这位长官最有眼水了!”
展金海问他:“你凭啥叫我‘长官’?我是商人。”
“长官不要开玩笑了。”司胖子说。
“我像长官吗?又不富态。”展金海说。
司胖子说:“称你‘长官’,不是乱安的,是仙鹤道人一眼看出来的。”
“谁是仙鹤道人?”展金海问。听司胖子说,就是院子对面,那位仙风道骨、给人看相的。就让他帮请进来。
须臾,白须长眉、头戴道帽的一位老者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折成折子的黄表纸。展金海让坐后说:“这位道长,刚才司胖子说你一眼看出我是长官,你怕是看走了眼。”
老道微微揖首说:“量不会看错。你进这院的时候,山人就看出是位长官,不仅看出,还把长官的情况写在这黄表纸折子上了。”
展金海伸手要拿折子看,老道立掌而拒:“道可道,非常道。如果一来就吹糠见米,则玄机全无。本法以应验而服人。”说着看一眼庄龄:“比如这位姑娘在场,你先看了折子,你长官就算认可,她却不甚了了。倒不如你先说情况,大家都听明白了,贫道再展示折子,当场应验,最好不过。”
展金海是痛快人,就说了一通自己姓甚名谁,任职营长的话。老道侧身,在那一叠折子中翻翻揀揀,耽搁一阵,找着了,递给展金海,一翻看,展金海头皮一麻,当真和他刚才讲的分毫不差。递给庄龄看,庄龄也惊得目瞪口呆,老道神了!
展金海起身走向门外,口里喊着“小莫子,给道长奉上谢礼”,却对其耳语几句。小莫子进来,在怀里掏摸东西,但闻金属之声,却掏出来一副手铐。要给老道铐上,老道勃然变色。
展金海突然推开后窗,只见一个带着笔砚的人,蹲在窗下,正想跑,被展金海喝住,看看通向后窗窄窄的廊道尽头,有卫兵手持短枪盯着,那人只好乖乖绕出来,进了展金海的茶室。
原来,这老道背壁而坐,挡住了后面板壁的一条缝。展金海向老道述说时,窗外的同伙秉笔速记,然后从壁缝里递交老道,自然和展金海所述一模一样。此法以前不知骗了多少人。
老道见把戏拆穿,牙齿敲着梆梆,双脚一软,和同伙一起,跪于几前告饶:“长官宽宏大量,不记小人之过。山上道观朽坏,无力维修。我也是穷途没路,出此下策。”
展金海不想做恶人,挥挥手,那老道扑爬跟头地跑了。
庄龄诧异地问:“咋发现的?”
展金海说:“他本来应该和我对坐,才好说话,却要侧坐到一边,拧起脑壳说事。那里板壁上有条缝,开始我没在意,后来见老道对墙缝斜看了两眼,就有点疑心。我说完情况后,头往板壁上一靠,刚好看见有折子从墙缝递进来,拿折子看的时候,墨迹未干,就晓得是啥把戏了。”
“你眼睛好尖!”庄龄发出赞叹。没想到这位昔日的学校同事、体育教师,还是一踩九头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角色。
展金海请黄包车把庄龄送回学校,车开走一阵,庄龄掉过头看,金海还站在那里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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