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战纪——明亡清兴的第三方视角》
第21节

作者: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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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04-23 08:07:24
  《九、我只一路去》(下)
  第二个遭受后金军攻击的,则是北路的马林总兵。其实,马林本来有机会免于杜松的命运,西路军战败的消息传来时,他们已抵达萨尔浒东北的尚间崖,与战场只有一线之隔。有部将建议不如马上进军,杀疲惫的后金军一个措手不及,要不就火速撤离,这样起码能全身而退。但马林却犹豫不决,考虑再三,最后竟然决定就地防守,而且还命令将本来数量上就居劣势的两万部队分为三处,各阵地组成互为支撑的品字形防御姿态。

  按照清人的说法,消灭杜松后,后金军竟然没有遭受多少损失,于是八个旗的六万大军将马林团团包围。大贝勒代善率八旗主力围攻防守最为严密的尚间崖阵地,而努尔哈赤亲率数千精锐,带着四贝勒皇太极,突击明军斡浑鄂谟湖(在今天的大伙房水库淹没区,距离萨尔浒不算远)阵地——那里本来驻扎着杜松的辎重营,杜松战死后,遂与马林合兵一处,战斗力最为薄弱。
  在努尔哈赤的亲自猛攻之下,斡浑鄂谟湖的明朝辎重兵果然大溃,参将龚念遂为首的五千余明军败亡,马林原本布置好的品字形犄角之势已失去形状。努尔哈赤率领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和四贝勒皇太极,以八个旗三倍于敌的兵力优势,蜂拥扑向马林驻守的尚间崖。此时马林唯一的指望,就是正在赶来增援的盟军叶赫部,如果金台吉、布杨古两贝勒能及时赶到,大家内外夹攻,也许还能反败为胜。

  可马林的指望终成一空。明军虽然“发鸟枪,放巨炮”,但后金军不顾伤亡,拼死冲入阵地,展开疯狂的肉搏战,使得明军的火器完全失去了用处,往往“火未及用,刃已加颈”。身处血腥地狱的马林总兵不知所措,他文艺青年的细胞无法承受修罗场的残酷,精神崩溃之下,竟然带着几千亲兵,逃之夭夭。
  群龙无首的明军顿时大乱,最终彻底崩溃,数十位将领战死,其中就包括马林的两个儿子——马燃和马熠。史载此战惨烈之极,“死者弥山谷,血流尚间崖下,水为之赤”。收到马林大败的消息时,叶赫部队正赶到中固城(今辽宁省开原县中固村),他们已经无力独自对抗敌军,遂“大惊而遁”。
  取胜后的后金军马不停蹄,猛攻明军的最后一处阵地斐芬山。这里的明军首长潘宗颜其实并非武将,他的头衔为开原兵备佥事,属于监察系统的文官。不过与出身武将但爱好文艺的马林相反,潘宗颜虽是文人却十分热衷于军事,以“知兵”著称。其实早在战前,他就看出自己的主将马林不靠谱,便告诉总司令杨镐:“林庸懦,不堪当一面,乞易他将,以林为后继,不然必败。”当然,这个建议不出预料地被杨镐拒绝。

  形势的发展果然不出潘大人所料,马林总兵逃之夭夭,明军大部队溃败,只剩下他这支驻守斐芬山的孤军。不过,据说经验老到的努尔哈赤到现场后只瞧了一眼,就断言道:“潘宗颜这小子不简单!搞不好咱们要有大麻烦!”因为他看到,明军阵地的布置极为合理,坚固的战车顶在最前面,鸟枪火炮则在两边侍候着,加之居高临下,极难攻取。
  果然,战争开始后,面对着超过自己十几倍的敌人,明军怀着必死的觉悟毫无惧色。潘宗颜始终都战斗在第一线,只见他“奋呼冲击,胆气弥厉”,指挥着部下释放出一道道火舌,用滚烫的铅弹朝着敌人脑袋招呼。
  经过半日激战,在让后金军付出惨重代价之后,这支寡不敌众的明军小部队终于彻底丧失了战斗力,潘宗颜身负重伤后阵亡,死时“骨糜肢烂,惨不忍睹”,随他一起战死的还有二十多位军官。两万人的北路军至此全部覆没。
  收到西、北两路大败的消息,失魂丧魄的杨镐赶紧下令,要刘綎的东路军和李如柏的南路军立刻撤退。此时,磨磨蹭蹭的李如柏刚刚走出鸦鹘关,距离目标赫图阿拉还有很远的距离。收到杨镐的撤军令并得知杜松、马林全军覆灭的消息,李如柏大惊。他的副手贺世贤建议,刘綎肯定已经身陷敌境,我们应该火速进军与其会合,这样明军与朝鲜部队加起来就有四五万之多,疲惫的后金军根本没有力气一口吞下,大家都可以全身而退。

  但毫无战斗意志的李如柏仍然下令立即撤军,就这样,孤军深入的刘綎已经在劫难逃。
  其实,如果不是与总司令杨镐有矛盾,刘綎也许不会遭此厄运——当年抗日援朝时,两个人就结下了梁子,此次大军出征,杨镐很可能出于公报私仇的目的,故意将刘綎派到了最艰苦的东路,史载他“所分道独险远,重冈叠岭,马不成列”。
  根据一份李朝史料的记载,配合刘綎作战的朝鲜友军指挥官——都元帅姜弘立曾不解地问他:“然则东路兵甚孤,老爷何不请兵?”也许面对外国友人不必太多忌讳,刘綎坦率地答道:“杨爷与俺自不相好,必要致死。俺亦受国厚恩,以死自许。”
  显然,刘綎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在他看来,天时地利都不在明军这一边,自己所能做的,只有聊尽人事而已。面对朝鲜战友的疑问,他说出了心里话:“兵家胜筹,惟在得天时、得地利、顺人心而已。天气尚寒,不可谓得天时也,道路泥泞,不可谓得地利也,俺不得主柄,奈何?”听到这些话,姜弘立大概会若有所思,这也很可能是他后来出工不出力,直至未败先降的主要原因之一。
  刘綎带领的人马是各路中实力最弱的,明军数量只有一万多,而且还多是从四川、湖广(即湖南、湖北)、浙江、福建等南方各省临时抽调来的地方部队,组成了一支名符其实的杂牌军。其实杂牌军倒也没什么,本来要调拨刘綎指挥的戚家军后裔浙兵以及擅长山地作战的白杆兵,也都是地地道道的地方部队,尤其是对于白杆兵等四川武装,久在四川的刘綎一直偏爱有加,史载“綎镇蜀久,好用蜀兵”。

  但可惜的是,一直到战争爆发,无论白杆兵还是浙兵,其主力都尚未到来,无可奈何的刘綎不能再等,只好下令部队出发,“久待未至,遂行”。
  (待续)
  日期:2014-04-23 08:09:26
  《九、我只一路去》(完)
  这位能使一百二十斤大刀的猛将果然侵略如火,在四路中最为艰难的进军路线上,顶风冒雪跋涉向前,一路上攻克后金军多处营垒,并粉碎了敌人骑兵的阻击,于三月三日逼近到距离赫图阿拉只有七十里之处,也就是说,他已经深入敌境达三百里。
  就在此时,刘綎突然遇到一位信使,来人自称是杜松派来的,说杜总兵已经到达赫图阿拉,请刘总兵火速进军,一起发动总攻。在验证了信使的身份之后,刘綎下令马上向赫图阿拉全力挺进,就这样,明军逐渐深入了前方的阿布达里冈(今辽宁桓仁县老道沟岭)。
  突然间伏兵四起,原来后金早就在这里设好了埋伏,而那个信使也是假扮的,杜松早已全军覆灭,但由于通信工具的匮乏加之进军路线实在太偏僻,刘綎对此毫不知情。努尔哈赤的布置是,自己率两万人马镇守赫图阿拉,以防范尚全须全尾的李如柏可能的进攻,而八旗的其余四万人马,则由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率领,在阿布达里冈守株待兔,预定皇太极率军从山顶向下攻击,而代善和莽古尔泰则由山腰进攻敌人侧翼。有人会问,二贝勒阿敏哪儿去了?且看下面。

  猝不及防的明军顿时大乱,刘綎败退到瓦尔喀什山(在辽宁桓仁县西北五十公里)组织防御,就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一支打着杜松旗号的明军。惊喜不已的刘綎赶忙上去迎接,但没想到对方却突然翻脸,二话不说举起了杀人刀——原来这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乔装改扮发起了偷袭,为首者正是后金二贝勒阿敏。
  最后,刘綎及其残余部队被占尽优势的敌人团团包围。史料记载道,这位猛将死得及其壮烈,在头部重伤被砍去半边脸颊的情况下,他强忍剧痛,挥舞着那把著名的大刀左冲右突,从巳时(上午9到11点)一直杀到酉时(下午5到7点),身中数十箭的刘綎终于支撑不住倒下。在流干最后一滴血之前,他已经亲手将数十名敌人强拉上了黄泉路……
  刘綎死后,一直拖在后面磨磨蹭蹭的朝鲜军,在指挥官都元帅姜弘立的率领下,向包围自己的后金军投降,随即受到优待。这场战争中,除了少数几位将领死战殒身外,朝鲜军可以说基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明军总司令杨镐事先规划的四路合击战术,到这时全盘落空,而且还偷鸡不成蚀把米——除了南路李如柏基本没受损失外,其余西北东三路全军覆没。不仅如此,东西两路主将战死沙场,北路的马林也仅以身免,尤其是“威名震海内”的刘綎之死,给了明帝国满朝文武极大的震撼,导致他们从此患上了恐金症,史载“綎死,举朝大悚,边事日难为矣”!
  明金双方的战略态势也完全易位,后金从此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而原本掌握主动权的明帝国则节节败退,直至丧失山海关外全部土地。一百五十七年之后,努尔哈赤的子孙乾隆皇帝在萨尔浒古战场上,树立了一块名为《萨尔浒之战书事碑》的石碑,上面刻有他亲自撰写的碑文,以及一首缅怀先祖英雄伟迹的诗歌——说实话,这首诗写得真是不怎么样:
  “铁背山头歼杜松,
  手麾黄钺振军锋。
  于今四海无争战,

  留得艰难缔造踪。”
  待续,请继续期待下篇《十、万历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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