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5-24 08:09:00
48
周泰达在重庆未置物业,只在成都宽巷子买有一个小院。遂带着庄龄离渝赴蓉。
庄龄想着与白荷同处省城,心里是虚的,好多天都呆在那一门关尽的满人民居里,把小院旮旮旯旯都转遍了,弄得里面哪棵树,哪窝草都认识了。这里应该算四合院,满人来之前,四川多是抬腿便可串门的十家院,很少建这种独户四合院,须得扣响门环,弄出动静,主人半启门扉,看明来者,方才迎进。它们是北方凛洌寒风中所形成的闭合建筑体。进了大门,又设一过厅照壁来遮挡,人绕过照壁,才豁然开朗。却又迥异于北方的四合院。
周泰达成天忙忙碌碌于他的生意,只请了个老实巴交的于大嫂做饭料理。小院至少七八个房间,仅住他们三人。庄龄闷得慌时,也到宽巷子街上走走,从巷头看过去,如两条青砖长龙,多的是八字门坊。无论旗人是正黄还是正红的旗色,他们的房屋一律都用黑色。基本见不到商铺货摊,巷子里十分清静。庄龄倒喜欢这份静气。
晚上周泰达回宅,门一关,庄龄就会突然从门背后窜出,扑在周泰达背上,周泰达就将她背着,绕过屏风,穿过院子,直背到房里,两人抱着,一啃就是半天。或者庄龄将双臂绕在他脖子上,他就抱起她走。于大嫂每到这种时候,总是躲得人花花不见。
亲热之后,周泰达会将手突然抄进庄龄的裤包里,她会从里面摸到一块玉坠,一串菩提子手镯之类。这些东西庄龄多半都喜欢,看得出这人是很用心的。
有一天,庄龄问周泰达,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周泰达从袋里掏出个小香囊说:“就是做这类生意的。”庄龄一闻,有股罕见的异香,很是幽雅,不知是何物。周泰达说,这是麝香。自己做的山货土产生意,麝香是其中之一,也是难得的上品。要猎杀一头公獐子,才能得到一个香囊。
看庄龄很喜欢那麝香,他就给她说:“本来就是准备送你的。现在麝香已经越来越少,这个香囊,还是从豹子嘴里得到的。”庄龄嗔怪道:“你可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哪个敢从虎豹口里取物呀?”
周泰达说:“要是道听途说,我也不相信。这块香囊的取得,是我亲眼所见。那次上山收货,崔猎户说他家里攒了好几个麝香了,我怕别的山货商捷足先登,马上跟他去取。走到途中一处楠竹林,只见一根大竹子上吊着一只金钱豹,还在那里乱蹬乱刨。脚下是它咬死了的一只獐子,崔猎户也不管豹子干吼干叫,拔下腰刀,就在公獐的肚脐眼处,割取了麝香。”
“那只豹子咋会吊在竹子上?”庄龄问。
“这是他们安的‘竹弓套’。先在竹子前面、野物必经之路,下了套,再把绳子拴到大竹上。那只豹子捕获了獐子,却踩着了套子,竹子一下弹起,其力之大,足可吊起几百斤。豹子就是这样套住腿,吊上去的。”
周泰达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庄龄不信。
周泰达渴望着巫山云雨,庄龄总是推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对于他的抚爱,却不拒绝。
这日,周泰达抚着庄龄的鬓和脸墩,温婉地说:“小乖,我要去跑一趟生意,恐怕要离开一段时间。”
庄龄本来头搁在他肩上的,一下扬起头问:“要走多久?”
周泰达说:“短则一月,长则两月。”
庄龄正沉浸在密意相守般的生活中,突然要分离这么久,很受不了,冲动地说:“我随你去!”
周泰达说:“我们这一行有说法:‘好货要跑,孬货靠捣’。收山货的生意,是要风餐露宿,我怕你受不了。”
庄龄说:“和你一起,再苦再累,都是甜的。我要去!”
周泰达也很不放心,一下离开太久,庄龄独自留下,还不知哪里会钻出闻到气气的色鬼呢。去了也好,路上雇请肩舆便轿抬着,贩烟的事,尽量不让她知道,自己身边有佳人,何乐而不为!
自钱九策到任昌县县长,立即从云南购回大批罂粟种子,挨家挨户向农民派发。
展培福一看乡里保里把这种麻麻鱼眼睛大小的种子拿来,硬要他种,就皮冒火冲地说:“我家田里是要种灯草的。”保正说,种罂粟来钱,当得上种灯草的两倍。虞氏说,“洋药”籽籽,没有摸过,种不来。保正说,很简单,就撒在地头,盖一层薄土就行了。展培福两夫妇深知是害人的东西,还是不种。
堂弟展培禄就好说话得多,一是人妑皮,二是自己要烧几口大烟,还跑到林子里偷种过一点,自产自食。现在准许种,还把鸦片籽籽送上门来,就干脆把灯草田,通通改种罂粟。
于是这两家人就出现了不同的耕作风景。虞氏把做种的灯草,用剪刀咔嚓咔嚓地剪成一寸多长的截儿,两夫妇用箩筐挑到水田里,用薄薄的、小巧的灯草船载着,像插秧一般,从灯草船里抓一把在左手,指头一捻,捻出三四根灯草截儿,右手捉住向田里一插,犹如栽秧似的,就栽下一窝。一牌栽满,左手那一把做种的截儿就完了,灯草船向后一拖,第二把就抓在手里了。麻利得很!半天栽下来,两人的腰杆再铁,还是要酸痛的。
展培禄那边,把田里水放干,吡哩叭啦将拌了草灰的烟种子一撒,铲薄土撒灰灰似的一盖,完事大吉,像是娃娃儿做耍一样,就把活路做了。
入春,两家的田里都是绿幽幽的。
展培福的田里,像是一田的茡荠。两夫妇又下田薅草,捞出的水蔓水草,堆在田坎上,到处都是。
展培禄则躺在床上烧了大烟,才和妻子莫氏下田。罂粟长得活鲜鲜的,那锯齿形的、像扑了点白灰的叶子,很旺相。两人用宽锄在罂粟垄间,随便钩几下,就算是除草了。简直是种懒庄稼。他们后下田,却早收工,又去了吼川坝老林后的碧鸡岗看苗。那里展培禄栽了更大片的罂粟,也都不费多大的事。
嗣后,展培禄的罂粟田里,植株长出了蛇头样的花苞。培禄说:“已经是黄鳝脑壳,花苞就要开了!”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