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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今天下午很累,但再累也必须去赌场收钱,只要赌场还开着,只要秦三没有死或者“帮”还没有被新的势力取代,他就必须每天下午当太阳接近西山时准时去收例钱,这也是“帮”必须遵守的原则,任何原因都不可以破坏这个原则。有一次,秦三被人砍伤,照样拖着血迹准时爬到赌场。那次之后,再没人敢动秦三一根指头,除了今早那莫名其妙的一巴掌。那次之后没几天,砍伤秦三的西城老大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有人私下里偷偷地说在某天晚上西城老大被分成几块喂了野狗了,也有人说是被绑在城南树林的某棵大树上活活被蚊子叮死了,这个人还信誓旦旦地说他家有个砍柴的亲戚在山中发现了一具已经没有丝毫人样的尸首,从残破的衣服上看一定是西城老大。
当这些风言风语最后传入秦三耳中时,秦三只是淡淡一笑,这一笑让人不寒而栗,而这正是秦三要达到的效果。
日期:2015-08-25 22:58:34
这个下午,秦三疲劳的步伐并没有引起大家特别注意,弘农城的混混们平常走路时永远都是一副疲劳的样子,永远是头歪向一边,肩膀松垮,鞋蹭着地面,像是从小就抬不起腿来。只是在需要打架动武时才突然变成一头咬人的豹子。
你若有意混入弘农黑道,只须像他们那样在街道上走一圈,就会有人来问你是干嘛的,然后你告诉他你希望成为“帮”的新手,然后你就会挨揍,你若反抗或边反抗边逃走,恭喜你,你将实现你的愿望,你若像死猪一样抱着头只挨打不敢还手,那也无妨,打不了几下他们便会罢手,然后在你身上唾几口痰摇摆着离去,但你此生再也不可能加入他们了。
所以,当你在弘农街头挨揍之前没有人会问你的来历,这突如其来的挨揍无疑增加了进入这个行业的刺激性,那么我要恭喜你,既然想混,刺激岂不正是其中的一项追求。如果这样理解,即便你最后没有成功,你也得到了其中一部分你想得到的。在普通人眼里,这或许仍是你值得骄傲的资本,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去平白无故挨一顿揍的,你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已经注定比平常人过得更精彩。从那以后,你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
若你无意加入此道,那么,你走路时必须精神抖擞,蹈足扬尘,就算你是个瘸子实在走不漂亮,你也必须把肩膀立起来,脖子伸展,眼睛睁大,一副企盼美好生活的模样。累了,对不起,再累你也不能在街道上表现出道上兄弟独一无二的疲惫感。这种疲惫是象征,活在这种象征下的人,譬如秦三,不累时也必须看着像累,不过今天下午他是真累,孙寡妇的腰真是很缠人。以前的那几位入幕之宾都偷偷认为孙寡妇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诚不我欺!
因而关于这种疲惫走路的象征秦三并不总是在表演,明眼人一眼即可辨出其中真伪,老金当然是个明眼人,如果他不是,县太爷的侄子也不会放心把赌场交到他手中。
老金把沉沉的一袋例钱交到秦三手中时暧昧地笑道:“三哥,艳福不浅啊!”
秦三假装恼怒,轻轻一拳捶在老金胸口,马上笑容又泛上脸道:“那还用说?”
老金也捂着胸口装痛,假装痛苦地环视着赌场内的赌徒们。他想表现出自己对跟秦三的友情很有信心,这将提升了他的自豪感。可惜赌徒们谁都没在意这件小事和老金的表情。如果世间只剩一件事能让人高度专注,那无疑是赌博。其实,任谁都知道专注本可以帮助我们完成更多的事情。然而离开赌桌后,专注忽然就变成了一件无关痛痒的摆设,甚至成了虚伪的说教。专注虽然让老金高兴——赌场将从中获得不菲的回报,但此时却让他有点生气,他刻意挂在脸上的表情在他看来已然是精彩绝伦的表演,可观众们完全没有当回事。
秦三掂了掂钱袋子,笑道:“老金,最近生意挺好啊。”
老金道:“还不是全托您三哥的福?”
秦三嘿嘿道:“老金,你我都是市面上的光棍,说话时别一副孙子样,我问你,最近我那侄孙子怎么不见?”
老金一怔,随即笑道:“您这么说,县太爷岂不成了您儿子了?”
秦三也笑道:“我可生不下那么漂亮的儿子。”
老金哈哈大笑,笑完后低声道:“钱老板……不,您侄孙子迎亲去了,新娘是庄家的千金。”
“哪个庄家?”
“还能有哪个庄家?”老金微笑道。
如果你在“庄家”前面不加任何修饰词,那只能是那个庄家,那个钱和交情多的像海一样的庄家。
“这可是好彩头啊。”秦三道,“开赌场的坐庄家,那岂不是四季发财。”
老金撇了撇嘴,道:“谁说不是呢?钱老板为了庄家小姐,把钱记赌场改名为钱庄赌场,嘿嘿,日进斗金啊。”
秦三道:“你回来跟我那侄孙子说说,既然他财源滚滚,兄弟们的例钱是不是也该涨涨了。”
老金道:“没问题,三哥,说实话,我还想让他给我涨月钱呢,您不知道这钱老板,仗着他叔父是县太爷,一毛不拔,心眼小的像蚂蚁屁股一样,别说钱了,连点屎都难往外抠。我听说家舞阳郡那边的赌场,生意没这边好,管事的老王月钱倒是我的三倍。”
秦三看着老金道:“舞阳郡城大人稠,家户比咱这殷实,生意怎么会没这里好?”
老金道:“还不是没人看场子?舞阳开赌场的老板陈扁自恃州府里有人,平日连郡里老爷们都不放在眼里,捕头们一分孝敬没有,更别说那边道上的兄弟们了。”
秦三道:“舞阳老大芝麻吴岂肯罢休?”
“自然不肯,”老金道,“结果赌客们一输钱就闹事,那陈扁压不住不说,还被芝麻吴预先安排下的人乘乱抢钱,等报到府里,捕快们推三阻四不肯过去,好不容易拖拖拉拉去了,人早已跑得精光。这样几次三番,愿意在那边玩的人就越来越少了,这些天,玩大票的几乎都来咱这边了。”
秦三道:“怪不得我最近老见场子外栓着外地马,走,老金,带我去看看。”
日期:2015-08-25 23:45:58
第四章
赌场前面的大堂是些玩小注的散客,大堂背后的花园长廊边有几间专门接待大主顾的精舍,吆五喝六的声音传出来,听起来与外面大堂并没有什么区别。秦三推开一扇门进去,掷骰的见是秦三,放下骰盅道:“三哥。”
赌客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年轻人不耐烦道:“什么三哥四弟,老子不认识,快快开盅。”
老金怕秦三发怒,忙把秦三拉出屋外道:“外乡鸟人,不知道三哥威名,不值当跟他们一般见识。”
秦三冷笑道:“老金,你也太小觑我了,我自己看的场子,又怎会坏它的财路?我问你,你可知道我那侄孙子大概还得几天回来?”
“就这几天。”老金道,“您放心,例钱的事等他回来我一定跟他说。”
秦三应一声道:“记着就行了,我走了,生意兴隆啊。”
老金把秦三送出门外,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拐入王二酒肆才转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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