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儒认为父亲投降贼寇一事出于怕死的理由尚可接受，但现在事贼卖忠的行为则牵系到个人低劣的人品，找不出任何能为之辩解的理由。但基于孔先圣“无违”之大孝观，亦在贼寇中出任一小小官职，每天协助公孙军师盘点府库，出纳钱粮，生活很充实，忙得一点都想不起来尸骨未寒的亡妻。

　　其妻若地下有知，当深悔之。
　　冯公公对氓山犯罪集团的扩张无可奈何，一封接一封上表，言：“贼势大盛，请吾皇速派援军及钱粮，否则，假以时日，贼将不可复制。”
　　是时适逢天灾，流寇四起，朝廷维稳压力颇大，一时抽调不出人手，只好遍征天下，百姓承受天灾之余又逢人祸。
　　后来的历史证明，很多王朝覆灭的起因正是这种迫不得已的剜肉补疮的行为。

　　学者们称其为天下大势，我们且对这种很不精致的学术笼统行为姑妄信之。在这种大势下，有饭吃的西南地区必将是流民的天堂。
　　日期：2015-08-26 20:45:52
　　第二十二章
　　冯公公从监军变成了将军，军权独揽，威风八面。威风的作用首先不是震慑百姓。他隔三岔五就把附近州县的文官武将们召集到舞阳开会，刚开始研究上一小会敌情，然后不知不觉地把话题引到他的成功史上，每次讲来讲去都是那几段又长又臭的老篇，而到最后定要其成功之秘诀总结为：我冯保别的没有，唯有对皇上的一片忠爱之心天日可表。
　　大家只有大大地点头赞同，溜须道：“吾皇洪福齐天，能得到冯将军您这样的忠臣非但是皇上之福，更是社稷之福啊。”也有人心里想：“别的没有到底指的是没有什么？”
　　冯将军道：“我皇明察秋毫，咱做臣子的只要用心办事，自然会得到皇上垂青擢拔。”
　　诸位大人道：“那是自然，不过皇上对冯将军的恩遇乃是天缘，这一点却是我等万万不及了。”
　　冯将军道：“诸位说的也是，皇上身边的忠臣大有人在，倒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皇上的隆遇。”众人面上立现羡色，以配合冯将军得意之表，心里却暗骂阉奸无耻。
　　冯将军上任后，用心办的第一件事是追查舞阳府库失盗一事，并以亡羊补牢的高调姿态斥责当地官府不注重基础建设，堂堂府库重地竟被小偷轻易掘通。
　　第二件事是上报南林之役阵亡者名单，恳求朝廷抚恤，在一万多阵亡士兵中只挑了五千多没有家室的报上去。
　　第一件事后来不了了之，小偷太难抓，而且有可能窝藏小偷的老百姓们也实在榨不出油水了，冯将军外紧内松，也没有过多追查。负责办案的州县官员大赞其体恤下情，爱民如子。第一件事执行不得力亦有赖于第二件事办得特别成功，朝廷派下来的五千多人的抚恤金无处可发，最后一滴不漏地全入了冯将军口袋，其余的阵亡士兵则每个月依旧在阴间领着阳间的军饷，也只好托冯将军代为花费保管。

　　朝廷最近到处用钱，出于安抚人心的目的勉强发完抚恤金后，一时实在凑不起钱来发军饷，一不小心欠下冯将军许多银子。还好冯将军最近手头宽裕，虽然偶尔催催账，却不十分逼得紧。仅此一点就深得朝廷赏识，比起耿老头带兵那会没完没了地一直催要军饷，冯保着实要懂事得多。
　　冯将军从割了蛋蛋起在宫中一呆就是三十多年，虽说皇宫那玩意儿是最锻炼人的地方，毕竟只是局限于皇帝和他的一群女人，还有羡慕女人们天生就是女人的另一群人组成的小社交圈子里。当放他出来独当一面时，社交技能严重落后的缺点就暴露无疑。譬如抚恤金一事，跟上面要钱时大家是都心知肚明，确实不能向朝廷汇报此事详细，然而官场的规矩是有钱大家赚嘛，你冯无蛋一个人吞了算怎么回事?

　　冯无蛋天天出入高档消费场所，大伙看在眼里，憋在心间，便想出一记损招，悄悄放风出去说朝廷早就把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发下来了，可冯将军一直压着不发。
　　诚如大家所料，消息传播的速度比千里马还快，没几日，陆陆续续前来的烈属就在军营前黑压压地聚集了一大片。
　　冯保派手下跟要钱的人谈判，一会说抚恤金其实没下来，请诸位不要听信谣言；一会又说阵亡将士太多，要按级别一一核算，现而今军情紧急，冯将军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算账；后来又说诸位的亲人也不一定就是死了，失踪的可能性也很大，你们不妨回家等等，没准啥时候他就奇迹般地出现在你面前了。
　　老冯为此动了不少脑筋，也费了不少唾沫，最后才得出一个结论：“钱是必需品，刁民们拿不到钱是不会散的。”
　　既然确定对方为刁民，事情就好办多了，于是正规军出营，兵器齐刷刷地对准自认为是烈属的刁民们。冯将军全副武装，左手持短剑，右手执羽扇，骑骏马傲立军阵中央，道：“有句话冯某原不想说，据我所知，正是由于尔等亲人临阵脱逃，南林一战才导致我军大败，我念尔等无知，本不想追究，哪知诸位非但不领情，反聚众婆婆妈妈，可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人群轰然，喊冤叫屈者有之，愤而怒骂者有之，嘲笑冯某无蛋者亦有之。冯将军大怒，喝道：“尔等莫不是要造反？”他嗓子尖，喊话时分贝极其高，刁民们耳膜承受着巨大的疼痛，但再疼也毕竟还能用，若砍下那个莫不是要造反的脑袋，那就将永远失聪了。大家权衡利弊后，狂奔逃散。
　　冯将军甫一上任，就驱散刁民，取得一场大胜。诸位官老爷见冯将军为捍卫私有财产的神圣不可侵犯竟不惜动用军力，各人无可奈何之余唯有叹服。

　　我们知道，用计出招时一定先要知己知彼，摸透对手。官老爷们平常自诩为知识分子，满嘴子曰诗云，受道德条条框框限制，很教条主义，教条就意味着理想化，理想化就意味着只考虑计谋本身而忽略受体，难怪计谋不成功不说还反过来被狠狠地上了一课。
　　在这方面，冯保的智慧要远远高出他们。不过如果辩证地看，冯保之所以抓不到小偷，也与各地不积极配合有很大关系。
　　日期：2015-08-26 20:46:41
　　事情是这样的，弘农县尹钱惟才老爷一日从冯保将军那儿开会回来时，已近午夜，明月高悬，星空璀璨，四寂无人。钱老爷在会场憋久了，脑袋胡思乱想，憋出了一点诗情，便下轿步行赏月，令衙役们远远跟着，不许靠近，休要搅了本老爷的感觉，眼看渐近衙门口了，总算整出一句：“明月无人伴，夜街有风来。”
　　这时，衙门石狮子后霍然拐出一个黑影，钱老爷惊慌失措，硬生生把后面的诗句给咽下肚里。那黑影笑道：“钱父母好兴致啊！”钱老爷闻他语善，惊魂渐定。

　　那人走上前来，钱老爷当然识得他，头马上涨大几倍，道：“半夜三更的，你来此做甚？”
　　衙役们此时也走近，见是秦三，个个挂着尴尬又会心的笑容，静悄悄地看戏。
　　秦三笑道：“钱父母莫烦，在下今天来实是有事托您帮忙。”说着拿出一个金元宝在钱惟才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