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文字?”程浩惊讶道。但随后便意识到自己这样的问话显得很没水平,他立即追问了一句来作为自己“没文化”的弥补,“我的意思是,这是什么文字?”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要么是种古老的文字,要么是种表达某种意义的符号。”蔡教授说道,“而且,极有可能是一种诅咒的咒语。”
“咒语?”听到这两个字,程浩的声音变尖了许多,带着一种极度不相信的声调。
“教授,您没有说错吧?”程浩脱口而出。
“可能你们觉得我说的是无稽之谈。”蔡教授笑了笑,“我想大多数人都会是你们这样的反应。不过嘛,我也只是想为案子的调查提供一种不一样的思路,毕竟现在社会开放、包容,一直主导社会风气的唯物主义逐渐被其他的新思维所取代,当然‘唯物’仍旧是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这点我从不否认。但是,其他的思维和逻辑方式也可以作为补充,这也是未尝不可的,毕竟人是复杂的动物,而唯物的方式无法窥探的人心,又是最难把握的。”
“我的分析可能不会得到你们警界同仁的赞同,但听听也无妨。”蔡教授谦虚地说道。
“您说的对。”程浩说道,“凡是对办案有益处的见解,我们都会吸取。”
“那就好。”蔡教授频频点头,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将双手交叉于身前。
“你们知道我是研究神秘文化的,这是个很玄奥的话题。自从有了人类,就存在了对某些自然现象的各种眼花缭乱的解读。记得我还在读书的时候,这些东西被统称为‘迷信’,是极其恶劣的东西,是必须要反对的,因为它们会‘荼毒人民’。因此,并没有人看到所谓的‘迷信’背后的文化内涵。而我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之后,确实发现了一些难以合理解释的亦真亦幻的东西,这令我颇为着迷。”蔡教授请程浩和小年坐到沙发上,继续说道,“即便是西方最顶尖的学者和教授,也不敢轻易认为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是荒谬的玩意儿。而这,我暂时称之为‘神秘学’,这在欧洲是个非常古老的研究体系,研究对象大多是占星、魔法、炼金、驱魔等等。在中国,其实也存在类似的社会行为,比如辟邪、驱疫、天象、占卜等等。东西方在对神秘现象的解读方式上,大多是类似的,这也算作是人类的共同心理,可能也算是人类‘集体无意识’的一部分。”
蔡教授说得头头是道,程浩和小年很难插上一嘴。这并不像是与领导交谈时,下属的那种插不上话,而是真的由于知识储备、反应能力的问题导致的双方不在一个频次。程浩还在努力追赶,他觉得自己的眼界也开阔了起来。
蔡教授的夫人这时走进了屋子,为客人准备了红茶和茶点,然后静静地走了出去。
临出书房之前,她和大家道别,说是要去华山医院看望一位老友。
蔡教授对她点点头,让她早去早回。
从蔡教授的眼中自然能看得出他对妻子的爱,但一对多年情深的夫妻,他们的感情有些时候也可以靠一些无言的小细节来表达,而这些小细节也不是旁人可以随便捕捉到的,这就是长久生活在一起产生的夫妻默契。
而程浩却注意到了一点,他看到蔡教授的夫人在离去之前扫了一眼柜子上的糖盒,蔡教授随即领会。来到柜子前将糖盒取下,用夹子夹出两块方糖,放到了程浩和小年的红茶杯里。蔡教授的妻子这才满意地离去。
这个微小的细节也让程浩倍感温暖,但他立即恢复了原先的表情,一副人民丨警丨察的严肃模样。
日期:2016-03-22 13:39:00
随后蔡教授又继续讲了起来。
“好,刚刚只是简单的介绍,现在我们来说这个‘咒语’的问题。”蔡教授指了指面具上的文字,“说道‘咒语’,就不得不提‘巫术’这个概念。从某种意义上看,‘咒语’是‘巫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毕竟语言往往是内心最初的外在反应,一个人想要祈求安顺、祝福健康,甚至痛恨某人、仇恨社会,大多都会以语言的形式首先表露自己的想法,然后才会去真正付诸实施。比如为生病的朋友买新鲜的水果以表达祝福健康的心理、在寺庙的古榕树上系上红丝带以表达祈求安顺的心理,还有通过凶杀、抢劫、甚至恐怖主义的行为表达人类内心肮脏的那一部分,这些行为大多都是语言的延续。即便这些或是祝福或是咒骂的语言并未讲出来,在我们的心里,它们还是以语言的形式表露无遗,所谓‘心想’、‘深思’‘默念’等等。因此,‘咒语’既有好的内容,也有坏的内容,既有讲出来的,也有心里想的,我想这并不难以理解。”
程浩点点头。
他渐渐发现,自己不仅是说不上话,就连作出反应的时间都被严重压缩。往往正在对蔡教授上一句的内容点头以示赞同的时候,他的下一个观点就被抛了出来。似乎自己和蔡教授之间的距离已经不是知识和能力的多少可以弥合的了,他们已经沦为了两个物种,操着不同的语言。程浩索性不再虚假地点头表示恭维,像小年一样,安静地做个好学生。
“那么‘巫术’,我认为是神秘文化的核心,是人类对客观世界的控制意识。巫术是人类的一种原始特征,并非文明,即便是现代人,心中也存有文明的部分和原始的部分。也许我们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都有过以牙还牙、以暴制暴的想法,这就是原始的天性,而‘文明’那一部分告诉我们,要走法律途径来对待伤害过我们的人。因此‘巫术’在今天仍有其存在的依据,那就是源于人心最底层、最脆弱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人类心理的根源。”
“巫术根源于人类心理的最底端?”小年突然说道。不知为何,小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间来了精神,两只眸子也变得炯炯有神。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背部挺直,与原先的样子大相径庭。
“没错,如果难以理解的话,你可以把这句话的‘巫术’二字变为‘超自然力量’,就好理解多了。”蔡教授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小年和程浩的面前。
“超自然力量根源于人类心理的最底端。”小年又复述了一遍,的确好理解了一些。
“人类想要得到什么、改变什么,或者要达到某种境界,原始的部分会让我们诉诸‘超自然的力量’;而文明的部分会让我们趋于选择理性的渠道。比方说,连年干旱的土地,人们想要一场丰沛的降水,原始的部分会求神拜佛,文明的部分则会用科学的方式解决,比如人工增雨、引渠灌溉等等,当然文明的部分在古代是比较困难的。”蔡教授讲道,“所以在这个案子中,我会觉得凶手似乎是陷入了一个‘原始心理的魔咒’,妄图借这些类似巫术的行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且,凶手极有可能存在精神问题。”
“精神问题?”程浩先是诧异一阵,随后说道,“确实有可能。我接触过的教科书上的案例,有关变态的杀人方式的,凶手基本上在精神方面存在缺陷,轻的比如偏执、固执,重的如精神分裂、妄想等等,当然还有一类,是属于吸丨毒丨而产生的幻觉。只不过吸丨毒丨产生幻觉而杀人的,往往是短时间内完成,不会缜密地实施这么复杂的计划。”
“没错,如果精神没问题的话,也不会使用宗教仪式来杀人,这是种在正常人看来无稽的作法。只有在凶手眼里,这样的杀人仪式才能满足他某方面的心理需求,来补偿他某一部分的心理缺陷。”蔡教授说道,“所以我才说,是一种‘原始心理’,确切地讲,应该是退化了的‘原始心理’。”
程浩点头称是。
蔡教授又讲道:“另外,案子中出现了一些列引人深思的要素。重要的道具——面具;死者离奇的死亡方式——割开颅骨,在大脑的沟回中埋入电线;类似咒语或某种表意的符号——面具后的文字。以上三个要素,也足以证明凶手的这种原始心理,是一种特别的巫术。”
程浩皱了皱眉,没有接话。这时小年起身去了卫生间,书房里只有蔡教授和程浩两个人。气氛变得更加安静了,甚至有些诡异。程浩由于疲累,不断地眨眼,因为他眼前的事物又开始慢慢地摇晃和变形。
“巫术的定义通常是这样的:它是指一种活动,通过特定的咒语、器物还有行为追求对客观事物的控制与支配。”蔡教授把面具拿了起来,“咒语——面具背后这一段待破解的东西;器物——面具本身;行为——离奇的死亡方式。”
“所以说,这满足了一个标准的巫术仪式的各种特征?”程浩惊讶道。
“没错,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巫术仪式。”蔡教授指着面具神秘地说道,“只有它,知道一切的秘密,因为它,是仪式的重要见证者。”
程浩起身在屋子里走了走,他看着面具,不断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而这时他才发现,小年已经不声不响地坐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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