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阿华的手机响了，他赶紧接通电话，听他那毕恭毕敬的语气，对方可真不是一般人。阿华“对、对，是、是”地讲了几分钟，然后便挂上了电话，他对小年说道：“老弟，我得先走了，‘栗子老板’那边叫我赶紧过去。”
　　“这么大雨，你不回家了？”
　　“不回了，房子的租期差不多快到了，我准备换个地方住住。”
　　“暂时没地方住的话，在我这住一阵也没事儿。”小年说道。
　　“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阿华换上自己湿透的帆布鞋，咣铛一声把门关上，大步流星地下了楼。
　　小年来到阳台，看着阿华在雨里飞奔，一直跑到了路口，拐了个弯就看不到了。
　　雨势比刚刚更大了些，整个眼前的世界都是昏天黑地的，就像处于海底一般，叫人看不出雨水是从天上来的，还是这雨本就是像水一样流动在整个城市间。雨水的声音隆隆的，像敲击着巨大的鼓，震得人心里发颤。这不免让人有些害怕，末日降临恐怕也不过如此。
　　小年返回床边，此时已经七点多了，也不知道程浩那边的进展如何。
　　他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然后把它扔到身边，趁着突然袭上来的倦意闭上眼睡了一会儿。

　　觉很浅，他觉得自己很快便醒了。
　　看看时间，睡得不算短，过去了将近两个钟头。
　　他又心烦意乱地拿过手机，重新看了遍那些奇怪的短信息。随后，小年竟然鬼使神差地给这个号码打了个电话——也许只是他处于这个“不知如何是好”的状态下的一种无意识的反应，也许真的是想拨打这个电话——反正无论怎么样，最后的结果是：电话居然接通了。
　　小年的头脑嗡的一声突然冷静起来。他警觉地听着电话里“嘀、嘀”的声音，也许下一秒，电话那边就会有人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没多一会儿，“嘀、嘀”声突然消失，小年一只耳朵对着手机的听筒，用左手食指堵死了另一只耳朵。外面的雨太大，哗哗的，他生怕错过了什么。
　　电话那边有声音传来了，好像是水龙头没有拧紧，滴滴答答地跑水声。

　　但是感觉另一边的空间很大，滴水的声音明显有多重的回音，就像在山洞里发出来的一样。小年记得有限的几次旅游的经历，有一回就是在浙江那边山里。在一个号称比标准足球场大四倍的溶洞中，布满了各种令人惊异和赞叹的钟乳石，溪水沿着那些倒垂下来的锋利石头滴到地面上——“滴滴答答”，声音清脆。
　　那滴答声每出现一次，小年的耳膜就跟着震动一下，心头更是紧绷一次。
　　几十秒后，滴答声不见了，却再次出现了那段令小年几近崩溃的五岁生日聚会的声音。
　　小年把手机紧扣在耳边，他这次没有慌乱，听完了场景的每一个细节。在这个过程中，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药片，放进了嘴里，硬生生地把苦涩的药片嚼得粉碎。小年此时已然明白，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那个人有意放给自己听的。
　　之后电话便断了，倾盆的雨声再次侵占了双耳。

　　日期：2016-03-24 15:28:00
　　小年呆呆地坐了一阵，他放空了自己，让雨声钻进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直到感觉自己与大雨融为一体，恍惚间认为自己正如同雨滴一般从天而落。就在坠向某片苍茫的平原的时候，他感到了极度的悲凉。浑身瑟瑟发抖，心头结了一块坚冰。
　　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将他拽回现实。
　　他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了一个比铃声还要急匆匆的声音，“小年，我是程浩，你那边有没有电话或者信息？”

　　“怎么了？！”小年摇了摇头，散落的精神立即恢复。
　　“这边出事了，到底有没有新的信息或电话？”程浩催问道。
　　“是有个电话……”小年说道。
　　“说的什么？”
　　“说的……哎呀！我还是先去找你吧，电话里说不清。”
　　“好，你快点过来。”
　　小年穿好衣服，拿了钥匙和地铁卡出了门。
　　虽然撑了把伞跑到路口，身上却依然全部都湿透了。他赶紧拦了辆出租车，让师傅开往南京西路。在堵车将近四十分钟之后，小年终于来到了南京西路地铁站。此时的“上海繁华第一街”没有任何闪烁的霓虹，就连路边的灯杆也完全亮不起来。

　　他并不知道，此时南京西路附近一大片区域都是黑暗的。
　　从空中俯瞰，就像在上海的中心腹地插了一把匕首所留下的伤口，那口子又黑又深，不断地流着血，一派死气沉沉。这片黑色地区的雨水，似乎也比其他地方要大，半空中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漩涡，将雨全部吸了进来。
　　媒体已经撤了大半，只有几家本地媒体坚守在此。记者们裹着雨衣蜷缩在街边商铺的屋檐下，看上去就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唯有一家街边小报——《新沪报》的记者团又壮大了一些，报社还给他们的记者搭设了防雨的帐篷，有种在此打持久战的准备。这可能也应了那句“小人物就该努力努力再努力”的话。
　　而自打挂断电话，程浩就一直在地铁口焦急地等着小年。
　　看到小年这时匆忙地跑过来，他便将警戒线撩起，小年赶忙进入站口。
　　“电话是怎么回事？”没等小年喘口气，程浩就立即问道。
　　小年也不敢有丝毫耽搁，他向程浩说明了自己误拨电话的事，还讲道了其中的水滴声，但依旧并未说明自己听到了家庭聚会的声音。程浩让其立即回拨这个1235298的电话，这时电话那边又恢复了空号的状态。
　　“怎么了？”小年问道，“你不是说出事了？”
　　“是出事了，警方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小年心里咯噔一下，即便他早就料到可能还会再出人命。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年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拧干了衣服上的雨水。

　　“法医正在隧道里，还有市局的领导。凶手居然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杀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刚给你打电话之前，大概是你误拨电话的那段时间。”
　　“怎么……又是那个时候。”小年嘀咕道。
　　“什么意思？”
　　“我是说，昨天下午我接通电话的时候死了一个人，今天同样如此，也是在我接电话的时候有个人被杀死。”小年说道，“只是今天……是我误拨电话时发生的，昨天是那个人给我打来的电话。”

　　程浩和小年边走边说，此时地铁的站厅层里已经炸开了锅。
　　电力专家、地铁设计院的专家、警方等等上百号人聚集于此，各路人马就地占据一小片区域。他们来到一个拐角的地方，这里来往的人不多。只有一些席地而坐的老教授，在图纸上比比划划，丝毫没在意小年和程浩的聊天内容。
　　“这么说来，电话和杀人之间是存在某种关系的？”程浩分析道，“难道是接通电话会导致机关的开启，从而致人死亡？可是今天是你拨打的电话，难道凶手已经设好了杀局，只等你来打电话？这也不太可能，万一你并未拨通电话呢？”
　　“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合适的时间给我拨打电话以开启机关，但我却事先打了他的电话，导致计划提前实施了？”小年猜测道。
　　“你说的有道理，说不定真是这样的。”程浩说道，“这样的话，凶手以接通电话为开启杀人机关的方式，怪不得平时都是短信联系，电话也设置为空号状态。”
　　“对了，人是怎么死的？”
　　“我只知道死在了十三号线的隧道里，别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没有资格去调查。”
　　“十三号线？”小年疑惑道，“那不是还未通车的线路？”
　　“是的，十三号线本来要与二号线在南京西路呈十字换乘，二号线出事后，十三号线的施工也暂停了，根本没人会想到今天十三号线那边会出事。”程浩说道，“当时有人听到十三号线的隧道中传来阵阵刺耳的尖叫声，刑侦队的人立刻进入施工的隧道中，说是还未到案发地点，人就已经死去了，前后超不过五分钟。”

　　“咱们可不可以去看一下？”小年提议道。
　　“我也想去啊，可是只有市里派出的刑侦组的那些人可以进入，我刚刚也想摸着黑溜进去，结果还是被发现了。”程浩说道，“现在外界闹得沸沸扬扬，谣言满天飞，少一个人知情就少点麻烦，所以无关的人才不允许进入现场。”
　　“李局不是同意让你加入刑侦队了吗？你怎么算是‘无关的人’？”
　　程浩叹口气，“说是那样说的，可我……毕竟是外来的……”
　　“排外？我明白了，没想到哪里都有这种事。”小年对程浩耳语道：“问问所长怎么样？”

　　“可能连他也进不去。”程浩说道，“为避免引起外界恐慌，只有刑侦队的人才知情。以往的案件也是如此，这是警界通行的规矩。”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程浩摇摇头，他也没了法子。
　　正在这时，从十三号线隧道中出来的几名刑侦队队员的对话引起了程浩和小年的注意，他们在悄悄地嘀咕着死者的情况。而其中一个人提到了两个关键字，这两个字的出现让小年和程浩顿时看到了光明，僵局也有种就要被打破的迹象。
　　“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