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脑细胞构筑的复杂空间中，知识和联想不断发生碰撞。从火花到爆炸，或许只需要几微秒的时间。周围的一切，此刻就像完全被一块黑色的布所遮盖，只有正在思考的人，闪烁着微弱的光亮，直到冲破智力边际的一瞬，才会彻底带来白昼一般的光芒。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时间飞快地流逝，程浩和小年一直等在一旁，喘息声都微弱得可怜，就像两尊坐在沙发上的雕塑。直到小年的手机短信嘀嘀地响了起来，才把他们从石化的状态唤回。
　　“短信？”程浩小声地惊讶道，他和小年快速地走出了书房。
　　“是谁的短信？”程浩忙问道。

　　小年打开手机短信收件箱，“是阿华。”他松下口气。
　　“阿华是？”
　　“阿华是我一个朋友，他问我在什么地方。”小年边说边回复信息。
　　“哦。”程浩点点头。
　　“他说在附近的咖啡厅等我，说要我过去一趟。”小年又收到了一条发自阿华的新信息。
　　“那好，那你去吧。”程浩说道，“我在这边等一会儿，完事了我们还是地铁站会合。”
　　小年说道：“算了，不去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还是去吧，这里有我自己就行。”程浩拍拍小年的肩膀。
　　小年自知在蔡教授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回应道：“那好，我尽快回来。”
　　程浩再次返回书房，小年轻轻地走出宾馆房间。
　　阿华约小年在书店旁边的咖啡厅见面，那家从外观上看起来颇为高档的咖啡厅，小年从来都没去过。只是见有些在书店买了萨特、加缪、海德格尔或者阿伦特书籍的男女，经常光临那家咖啡厅。小年自知气场不搭，连从那边路过都浑身难受。
　　咖啡厅距离酒店不远，和书店一样，都属于供电和供水正常的区域范围。
　　小年从书店路过的时候，发现书店里已经人满为患了，一层畅销书区域的书架被全部搬开，空间也因此而变得宽敞，但还是无法满足越来越多因停电和停水而“流离失所”的居民。他匆匆地进入咖啡厅，满心以为这里也是乌央一片漆黑的人头。
　　还好，宾客稀少、鸦雀无声。
　　咖啡厅柜台的服务员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这样暗沉的灯光和气氛，若是平日，应当也难让人神清气爽，何况本就是阴雨的日子——这是个被绝大多数人认为“是个睡觉的好时光”的那种天气。
　　小年在昏暗的咖啡厅转了一圈，发现阿华坐在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旁，他踮着脚走了过去。其他桌的客人并没留意到他，仍旧埋首阅读一些有关“存在主义”或者“虚无主义”的书籍。原来这里是一个哲学爱好者的俱乐部，常举办小型的读书会或沙龙。
　　小年坐到了阿华对面，阿华看到小年蹑手蹑脚的样子，捂着嘴直乐。
　　“你怎么找了这种地方见面？”小年有些埋怨，低声问道。
　　“我刚刚去你书店找你，发现你不在，就问了你们主管，他说你请假了，两天没来上班了，所以赶紧给你发个信息，没想到你就在这附近，我还你为你在家里呢。”阿华说道，“我想这家咖啡厅你肯定认识，所以就约这里了。约别的地方的话，就凭你这智商，恐怕都找不到。”阿华把咖啡杯向小年身前推了推，“刚给你点了杯摩卡，快喝吧。”

　　小年把杯子拿起来，咖啡的味道很浓郁，“你的也是摩卡？”
　　“嗯，点了两杯。”
　　“不便宜了吧？”小年小声问道。
　　“这点钱还是花得起的。”阿华说道，“还要不要吃点别的？这里有蛋糕什么的。”
　　小年摇摇头，他抿了口咖啡，再次印证了“咖啡是自己最不喜欢的饮料”这一观点。
　　阿华问道：“我问你，你这两天干嘛去了？怎么都不去上班？”
　　“我……我去给警方帮忙了。”小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随口撒谎道。
　　“给条子帮忙？”阿华先是疑惑了一阵，随后坏笑道，“有好处的是吧？”
　　“啊？”小年有些闪烁其词，“是啊……有好处。”
　　“你小子他妈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给丨警丨察干活肯定给不少钱。”阿华赞叹道，“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真会找机会，我真是越来越服你了。”

　　“快别闹了。”小年咳了几声，问道，“对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阿华机敏地看了看四周，服务员仍旧趴在柜台上昏睡，愈加酣沉；书迷们仿佛更加进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他们的头上似乎出现了智慧的光圈，但却只照亮了他们自己的身体。也许在他们看来，自己身外的其他区域仍旧是蒙昧和黑暗。
　　阿华捂住嘴，小声地说道：“当然是好事。”
　　“什么好事？”
　　“还记得我和‘栗子老板’从河北运来的三根石柱吗？已经找到买主了。”
　　“这么快？”

　　“今天上午刚定下来的，买主是一对内蒙的夫妻，说要运到国外的豪宅去。”
　　小年问道：“亏你还高兴得起来，这是犯法的事啊。”
　　阿华摆摆手：“没关系啦，我拿到自己应得的那一部分报酬就行了。这对内蒙夫妻有办法先把石柱运到缅甸，然后再运到海外去。只不过这三根石柱现在都在我的出租屋里，所以这段时间我负责的事情稍多一些，不过自然也会有更多的好处费。”阿华笑着挑了挑眉毛。
　　“怎么？不在老板的仓库？”
　　“老板的仓库是个大目标，万一被查了就不好玩了。而我那出租屋还剩最后几天的租期，正好用来放石柱，等石柱出手了，我正好把房子退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阿华做了个鬼脸，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考虑得还真是周全啊。”
　　“那当然，做我们这行就得高瞻远瞩。”
　　阿华的声音越说越大，但丝毫没能影响其他人，他们仍旧专注于自己的阅读。这群哲学爱好者似乎也不关心当下发生的事情，内心平静地追寻想要达成的状态。小年甚至觉得自己也该拿本哲学书来读读，让自己变得“无所谓”一些，或许只是表面上的。
　　但阅读这项脑力活动，终究对他是个难事。
　　小年虽然在书店上班，但读过的书也寥寥无几。
　　他翻看过一些“心灵鸡汤”式的书，浅显易懂，但读完之后发觉没有丝毫的营养和内涵。心里还是像从前那样孤独和寂寞，想到父母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委屈。所以他后来也就不再看了，往货架上排书的时候，也会有意将那些烂俗的书籍放到靠边一些的地方。
　　他只是想把好的位置留给好书，以便将好书推荐给读者。
　　当然，他也有些自己喜爱的书籍，但基本上都在童书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