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卢镇抽烟的节奏停了一下，烟雾淡了，他的表情渐渐显现。但是，卢镇马上又狠狠地吸了几口，嘴里喷出烟，表情又隐藏到了烟雾里。
　　孔爷沉吟了一下，说：“老豆，你呢。”

　　坐在左侧的最末尾的一个人，看了看卢镇，又看了看孔老二右侧的第一个人，说：“王浩伤了人，应该受罚！”
　　老豆是最狡猾的一个。他说我该受罚，却没有说如何惩罚。
　　卢镇的嘴唇也轻轻动了动。我依据嘴型判断，卢镇说的应该是：“老狐狸！”
　　日期：2016-03-30 15:02:00
　　23、心灰意冷
　　到现在，没表态的只剩下卢镇和孔老二右手边的第一个人。其他六人都表态了。云菲、张继、老王支持我；羊肠子、老党、老豆想处罚我。
　　孔老二还没说话。卢镇先说：“文先生，你什么意见？”
　　坐在孔老二右手边的第一个人说：“自由城有自由城的规矩。孔爷定了三条规矩。龟奴受孔爷保护。小雪是龟奴，受孔爷保护。阳旭坏了规矩，理应受罚。王浩伤了阳旭，算替孔爷执刑，不奖赏也就算了，不用受罚”
　　文先生又加了一句：“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定了规矩，就不能破坏。”

　　卢镇的烟抽得更凶了，烟越来越浓。他还呛了几下，拼命咳嗽。
　　“咳……”整个大厅里都是咳嗽声。这时，带我进来的老头再次走进了大厅：“孔爷，神使求见。”
　　张继不动声色，云菲却笑了。
　　孔老二沉吟了一下：“让他进来。”
　　一会儿，田子文走了进来。
　　此时的田子文再也不是生死存于一线的疯子。神圣和威严给了他另一张面孔。他穿一件白色宽松大衣，袖子掩住了手脚，脑袋藏在帽子里，全身上下给人一种神秘感。他的步履轻盈、坚定，像圣徒一样自信，一步步度进来。
　　走到我旁边，田子文停下了。
　　神棍说：“孔爷，我是为王浩来的。”
　　孔老二点点头，示意田子文说下去。

　　圣徒说：“这件事吵闹了这么多天。我想谈谈我的看法。”
　　“哦。”孔老二说。
　　“凡事逃不过因果。阳旭侵犯了小雪，王浩废了阳旭。一报还一报，不要再造杀戮。”神棍神神秘秘地说，“冤冤相报，没有尽头。此事就此了了，最好！”
　　“神使信的是道教？”卢镇问。
　　“道教有神，佛教有佛。不论神佛，都是诸神之一。”田子文说，“我信奉的不是神，是神道。”
　　卢镇不说话了。自由城里都是粗鲁的汉子，天下有几个教派，他们都分不清，更别说神与神道的区别了。我也搞不清楚，我只听说过王道，从没听说过神道。
　　我觉得，田子文就是个骗子。他自己也搞不清各派要义，就杜撰了一个神道，把自己所懂的似是而非的理论合在一起。
　　老王监斩过田子文，有敬畏，说：“神使说的是。”
　　孔老二沉吟了一会，手指不停地在桌子上敲打着。一会儿，他似询问又似征求地对卢镇说：“卢老弟，你看怎么办？”

　　卢镇放下烟斗，说：“孔爷。正像文先生说的，规矩就是规矩，阳旭坏规矩在先，王浩报复在后，这事就这样吧。”
　　“卢兄……”羊肠子着急了。
　　孔老二抬头看了羊肠子一眼，羊肠子立刻闭上了嘴。
　　“不过，”卢镇又说，“王浩毕竟也犯了过错，不能留在小姐府里了。”
　　云菲想说话，张继拉了她一下。
　　卢镇接着说：“王浩到了外面，胳膊上没有印记，还是会被人误会。离开之前，给他打个印记吧。这事交给阳老弟吧。”
　　卢镇说：“我相信，阳老弟会做好的。”

　　“好，就按阳老弟说的做！”孔老二一拍桌子，站起来，“请神使留下吃饭。云菲也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义父……”
　　“菲儿，走吧。”孔老二不容拒绝。
　　孔老二带着神棍和云菲走了，文先生、张继、老党也都走了，大厅里只剩下了羊肠子。
　　“来人，把王浩带上。”羊肠子大吼一声，“去印章店！”
　　门外走进四个大汉，执行了孔老二留下的命令。

　　去印章店的一路，是饱经磨砺的一路。羊肠子一种得意阴沉的冷笑看着我。他的笑像毒蛇，让我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但我很好奇，他儿子被我废了，我只被打上一个印章，他有什么好笑的。
　　于是，我也学着他的笑，看着他。
　　羊肠子狠狠抽了我一个耳光。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车轮颠簸到了印章店，炉火上的铁疙瘩烧得通红，这就是给龟奴打印记的地方。
　　“打印！”羊肠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火红的烙铁印在胳膊上，一股烧焦的肉味和一股难忍受的伤疼传来。但我努力忍住不叫，又学着羊肠子的样子笑着看他。
　　羊肠子竟然也笑了，脸上都是歹毒：“小子，我杀不了你，但让你痛苦一辈子。”
　　我的心一沉。
　　羊肠子得意地说：“出来吧。”
　　两个大汉拉着一个女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小雪！

　　小雪头发散乱，两脸红肿，嘴里塞着一颗煤球，“呜呜”地发着声音。
　　小雪的眼睛里充满着哀怜和畏惧。
　　但是，但是，她不是在云菲的府里么？怎么被羊肠子抓了？云菲是不是背着我，跟羊肠子达成了某种协议？难道云菲为了救我，想用小雪换我？！
　　我站起来，想冲过去救小雪。但押着我的两个大汉有铁一样的胳膊，我挣脱不开。我用力挣扎，却被一脚踢在腿弯上又跪了下来。
　　“羊肠子，你想怎么样？你来杀了我吧。放了小雪。”
　　“怎么样？”羊肠子神经质一样地笑，“你废了我儿子。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羊肠子“嘎嘎”地笑着，“菲丫头肯保你，不会保她！”
　　羊肠子揪住我的衣服吼：“我要她死！我让你看着她死！我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
　　羊肠子退一步，从手下手里接过一根铁棒子。他双手抡起来，一下砸在小雪后脑。
　　小雪脑后溅出了血花，像一道彩虹。而她像蝴蝶一样，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啊！“我的心也跟着小雪倒地，一片冰凉。

　　我不知道羊肠子什么时候走了，他走前似乎对我说了什么，我听不清。
　　我发现，我能动了。
　　我跪着爬过去，取出了小雪嘴里的煤球。
　　小雪看着我，眼睛里都是不舍。他用微弱的声音叫着：“浩哥……”
　　小雪无力地举起了右手，我抓住她的手。这双温柔的手曾经给了我无数快乐，现在触手冰凉。
　　“浩哥……我要死了。”

　　“小雪……”我想说，我会找到黑山，杀进中心城，替她报仇。但是，一股悲哀顶在嗓子里，说不出话。
　　“浩哥……“小雪说，”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我想……给你一个家……”
　　“呵……”我想说话，但只能发出类似野兽的悲鸣。
　　“浩哥，我看见了……”小雪渐渐灰暗的眼睛里，忽然又有了光芒，“浩哥，我看见了……我们有三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