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9-12 12:41:26
　　五十三、你不能用一只手去遮天下人的眼
　　如果你是聪明的话，你会了解自己的无知；如果你不认识这一点，就是愚昧。　　—— 卢梭
　　上回写到东晋美男子桓玄的政治谣言和政治作秀，感觉似乎意犹未尽，于是今天再对这公子哥写一回。
　　在东晋所有的权臣中最著名的有王敦、桓温、桓玄和刘裕等，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自认为国家建立了大功勋，在朝廷可以颐指气使，独断专行，唯我独尊，而且大多结局不好，尤其是桓玄，因为在他一时辉煌的背后，还隐藏了一个可怜、可笑、可气、可憎和可悲的命运。
　　不听妻子的劝谏，可怜！桓玄的夫人是尚书令刘耽的女儿，小时候读书破万卷，很有才思。平时喜欢鉴赏人，常在帷帐后窥视桓玄手下的大臣，见一个个都不如桓玄，知道桓玄可能江山稳固，心中大喜。可是一看到刘裕仪表堂堂，相貌不俗，桓妻大惊失色，知道此人必不久居于人下，于是对桓玄说：老公，刘裕他龙行虎步，气度不凡，妾身以为在朝诸公，没有一个能超过他的。这样的人，胸有城府，腹有良谋，岂能为我所用，恐怕有后患。

　　桓玄一见夫人如此说，感慨道：你说得对，只是目前用人之际，我一定让如此优秀的刘裕在我门下，让他为我所用。桓妻连忙制止，说：刘裕心胸远大，智谋高深，不是老公你能压制住的，不如趁早杀死他。桓玄又道：我正想凭借这个人的力量，扫荡四海，削平群雄呢。桓妻叹道：等到你削平了群雄，刘裕早已成了气候。桓玄不听。桓妻痛苦地说：看来我等死无葬身之处。可怜桓玄，自以为阅人无数，能够看清楚自己周围这些人，又错误地以为某些人是钱财可以收买的。

　　面对大兵压境的策略，可笑！当得知刘裕他们在距离京城不到一百公里的京口（现在的镇江）起兵，大臣们请求迅速派兵攻击刘裕，这时候的桓玄却说，刘裕的兵势，锐不可当，因为他们知道命运是九死一生，所以势将力战。而我们大军万一意外失误，他们的气势就成，我们的大势就去。不如把大军集结在建康城东北，严阵以待，他们一路向前，空跑二百花里，什么也没碰到，锐气已经挫折，而忽然发现大军挡路，一定大为惊骇，我们也继续按兵不动，不跟他们交锋，他们求战不得，最后必定一哄而散。

　　最后，桓玄还自我总结：这是上等策略。真是异想天开。就是在这等策略下，刘裕以1700人的兵力，轻松夺得了建康城，逼迫桓玄数万大军向西逃离。
　　战败后的求神，可气！得知自己的两位猛将跟刘裕交战被斩，桓玄大惊，魂不附体，便召集一些会道术的人推算术数以为厌胜之法，并用法术镇压刘裕军队。还询问文武百官说：“我真的会失败吗？”吏部郎曹靖之回答说：“神人共怒，我实在害怕之极。”桓玄说：“人怨还有由可说，神怒从何怒起？”回答说：“迁移晋室宗庙，使其祖宗飘泊失所，像大楚的祭祀，祭父不祭祖先（桓玄认为祖先身份卑微，于是不设祭祀），这就是神怒的缘由。”桓玄说：“卿为何不劝谏？”

　　曹靖之回答说：“历代帝王都以为自己所治是尧舜盛世，臣哪里敢说一字？”
　　逃亡路上的自欺欺人，可憎！称帝后的桓玄被刘裕一路追赶到荆州，荆州各郡的长官听到这个消息，纷纷上书，祝福他这个皇帝起居平安，谁知桓玄一概不接受，说自己不是逃离，而是迁都，于是命令他们重新递交奏章，要他们恭贺迁移新都。民间有句谚语，难用一个人的手，掩住所有天下人的眼睛。桓玄认为他有这个本领。历史上这种人多如牛毛，总认为别人都傻，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聪明。

　　战败前临死的样子，可悲！桓玄逃到江陵城西的枚回洲，遭到刘裕部下的围追堵截，向桓玄开弓放箭，矢如雨下，几个臣子急忙用身子挡住，都被射死，桓玄受了轻伤。益州都护冯迁随着抽刀砍来，桓玄从头上拔下一枚玉导送给他，心惊肉跳地质问：“你是什么人？敢杀天子！”冯迁回答说：“我只是杀天子的贼罢了！”说完，手起刀落，人头坠地。
　　其实，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当初，晋朝将领袁虔之为了逃避桓玄的迫害，投奔后秦。后秦主姚兴问他，桓玄才能比他老爸桓温怎么样？能不能成功？袁回答，桓玄利用政府衰弱混乱的时机，盗取宰相高位，猜忌成性，而又刻薄残忍，刑罚赏赐都不公平。依我看，他跟他老爸差远。而且，桓玄已经掌握大权，大势所趋，非篡夺政权不可，那可是替别人开道，替别人扫除路上障碍。
　　后来，桓玄篡位后，弘农郡太守王元德对人说，自古以来，革命的人不只一个，然而，今天革命的这位，恐怕难以承当这件大事。
　　不过，这个公子哥也不是一个完全的糊涂蛋，他唯一有自知之明的地方是，在得知刘裕和刘毅、何无忌等人起兵反抗他的时候，身边的臣子着急劝解说：“刘裕他们是一帮乌合之众，怎么能成大事，你大可不必忧虑。”桓玄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地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三人联合对付我，我命休矣。刘裕是当代公认的英雄就不说了，刘毅这家伙曾经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但在赌博的时候一出手就是百万，胆子简直太大了。何无忌这小子，活像他舅舅刘牢子，英勇无敌。这仨人联合起来搞我，我还有好日子的？”

　　但是，为时已晚。桓楚这个短命政权终于被刘裕推翻。桓玄从称帝到兵败出逃，共经八十天。据说，元兴年间衡阳有母鸡变成雄鸡，八十日后鸡冠却萎缩了。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编造的。桓楚从称帝到被杀，前后不到半年，死时三十六岁。
　　不知道死前的桓玄还会不会想起当年跟慧远大师的一番交谈，慧远是东晋净土宗高僧。
　　当年桓玄征伐殷仲堪时，行军经过庐山，要慧远大师到军营一见，慧远大师说身体不舒服不能出来。桓玄只得自己入山。桓玄傲气十足，不肯向慧远敬礼，并且嘲笑他：“不敢毁伤，何以剪削? ”意思是 “身体肤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借《孝经》中质问慧远剃发为僧的行为，想置他于“不孝”的地位。没想到慧远淡淡回答：“立身行道。”这答语也出自《孝经》：“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意思是：人在世上，遵循仁义道德，有所建树，显扬名声于后世，从而使父母显赫荣耀，这是孝的终极目标。

　　这个“立身行道”明显是说给桓玄听的。
　　桓玄死后，堂兄桓谦、桓石绥等人仍坚持抗争达五、六年之久，直至晋安帝义熙六年（410年）才宣告全部失败，桓氏家族彻底覆灭。这是后话。
　　桓玄篡晋，是东晋门阀政治的尾声，更是东晋王朝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