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一梦——你从来没听到过的印度声音,笔者长期在印度工作纪实连载》
第5节作者:
小禅GF
然而,我失算了。即使风雨还能顶着,可我忽略了他们的路面——没有科学的排水系统,且坑坑洼洼,积水尺厚。
我踏出小区的第一步就踩空,陷入了水凼里,裤子湿了一半。接着,呼啸的狂风刮着雨伞把我整个人往后面拉。我一手拿伞一手提着餐具,掌握不好平衡,脚下一个酿跄,摔倒在泥潭里。
此时,我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是回到舒适的家里,还是继续前进?逡巡不前。
在我几乎就要放弃时,接下来眼前的一幕幕,却让我惊呆了。
面前,一个印度人骑着自行车,若无其事地从我跟前过去,他丝毫没有在瓢泼大雨中豕突狼奔的慌乱,甚至没有雨衣、雨伞。往右看,有家卖水果蔬菜的流动小摊贩,一男一女在暴雨中若无其事地叫卖。我想,比起这滂沱大雨,他们也许更关心他们的生计吧。就在这时,对面的别墅里,蹦出来男男女女几个小孩,他们蹦跳着跑到街上,迎着风雨欢呼雀跃,然后在泥潭里打起了水仗。
那是我们中国的南方人,见到雪的感觉。
突然发现我是多么地陈陈相因、不知好歹。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无畏,但是我相信,有些杂念,实在是多此一举。
自嘲地笑笑,收起了雨伞,我若无其事地走向了教师餐厅,任凭风吹雨打、水坑四地,此刻却突然觉得心胸无比地敞亮起来——我脚下的土地,叫做印度。
蹒跚了十多分钟才到达教师餐厅,那门关着,一按门铃,果然又是“不同凡响”,那铃声即使在暴风雨的嘈杂下照样震耳欲聋,让我怀疑印度人的耳朵结构。至于我的落汤鸡造型,厨师们丝毫没有“哎呀,这么大的雨,还什么餐具”之类的客套。他们接过去,默默地清洗,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好说。
我问到这个暴风雨是怎么回事,这里经常这样吗?可惜,尼泊尔厨师的英语实在别扭,洋洋洒洒了一大堆,我只留意到了一个发音很特别,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单词——Monsoon.
Monsoon,一看就与众不同。这是一个普及于印度的英语单词,它是印度民族的噩梦,也是印度民族的生命。在中国,我们有一个对应的名词——季风,存在于地理教科书上,波澜不惊。
每年五月底左右,季风将登陆印度最南岸的喀拉拉邦,然后一路向北,依次扫遍班加罗尔、果阿、孟买等知名城市,再经过艾哈迈达巴德、新德里等地,直到它翻不过的喜马拉雅山。
它所到之处,满目疮痍,甚至夺取无数人畜的性命,然后,带来充足的水源,以及第二年的大丰收。
七月,季风登陆古吉拉特邦,九月一日,正是季风在古吉拉特邦快结束的日子,我赶上了。
对于古吉拉特邦这样背靠沙漠、终年干旱缺水的土地来说,除了这两个多月的集中降雨,其他时候几乎是滴雨不落的。干旱让百姓求雨若渴,再加上自古以来就对于神灵狂热崇拜的印度人民的美学加工,自然就会把季风看作是神的旨意。关于季风与神灵的故事层出不穷,所以,当神灵每年如约而至的时候,他们又怎么会敬而远之呢?
我彻底释怀了。虽然我并不信奉神灵,然而人类对于大自然本身的敬畏,也足以让我把这狂风暴雨品出了一番别样的调调。我从容地踏上了回程的路,一路上向暴雨中嬉戏的孩子们挥手致意。
回到了公寓,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在这支伟大的狂想曲中,我感悟到了印度的生生不息。本该狂躁的夜,和谐的音符却在我的心中悄然搅动,顿时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再次安然入睡。
日期:2016-06-04 22:36:32
第三章 千分之一的荣耀
(一)
第二天一早,天空若无其事地放晴,万物死里逃生般复苏。
我起了个大早,悠哉游哉地收拾着行李,发现即使把所有的家当都摆出来,这房间仍然显得空空荡荡。我琢磨着应该出去买一些日常用品,开始新的生活。
门铃又响了。隔着窗花,看见一个穿白衬衣的矮个子,身后三个相对高大的蓝衣黝黑汉子,摆着各种造型站在门外。
我的第一感觉是有点害怕,因为他们的长相、打扮,与这文明高档的小区毫无兼容性。于是我问他们是谁,来干什么?
领头的矮个子很有礼貌地蹦出一个单词:“打扫?”说完身后的三个蓝领秀了秀手里的扫帚、水桶、拖把等工具。
还是犹豫再三,我可从来没有叫过家政服务。
领头的说:“我叫塞勒什(Shailesh),为IIT工作,给所有教职工打扫房间。”我这才勉强放心,让他们进来。
塞勒什的性格随和,笑起来活像西游记里的弥勒佛,一进门便招呼手下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
他们一人负责一个屋子,无声地开始工作。我很不是滋味,固有观念中,劳动是自己的事情,何况是私人领域。退一万步说,请人来打扫房间,也是要给报酬的。我何德何能,来就白吃白喝白住,现在还要这么多人来打扫卫生,一时受宠若惊。
可又能怎么办呢?这是我的住所,总不能一走了之……或者叉着手看着他们干,那不是一副大爷的嘴脸吗?于是我找了一条毛巾,擦起了桌子。塞勒什一看,连忙抢过我手里的毛巾,直说:“No!No!你不能干这个,等我们来干。”我几番推却,他却也毫不相让,最终他抢过了毛巾,亲自擦起了桌子板凳。我顿时不知所措,干不了活,站在房间的每一处,又总会挡着他们的手脚。
我让来让去,还是碍手碍脚,极度不自然,索性躺在一张床上,二郎腿一翘,玩起了手机——这下终于不碍着他们了。
我悄悄地关注着他们:皮肤黝黑粗糙,体味浓浓,双目无神,任劳任怨。我初来乍到,房间本就干干净净,他们却例行公事般一声不吭干着粗活。扫帚很短,猫着腰才能操作,仿佛故意要和主人设计出尊卑有别的姿态。我甚至想,就算他们告诉我名字,我也会很快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词语——“下人”。
他们并不老,甚至还有年轻人,但我无法和他们交流,除了塞勒什能用简单的英语和我交流几句,其他几位的语言完全不通。我和他们唯一的交流,就是每逢他们隔三差五来打扫房间,彼此摇头致意后,我就翘着腿躺在床上、沙发上,任他们去尽自己的本分,我也逐渐习惯了那大爷模样。
他们也有我房间的钥匙,有时候我在学校里工作到傍晚,早上出门时屋子乱糟糟,下午回来又焕然一新,好似酒店。
我想,我一不小心,成了特权阶级。是的,除了“下人”以外,我的脑海中又强化了一个词语——“阶级”,封建的味道在我的房间日益孕育。
日期:2016-06-04 23:37:51
(二)
打扫完毕,塞勒什打了个电话,和对方用古吉拉特语交流了一会儿,便把电话交给了我。我一时绷紧了神经,把精神状态调整为应战模式。
电话那头是科玛尔女士(Komal),教导主任的秘书,之前和我有邮件往来。她问我:“休息好了吗?”我说好了。她说:“什么时候可以到学院里来办入职手续?没关系,不要着急,你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什么时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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