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一梦——你从来没听到过的印度声音,笔者长期在印度工作纪实连载》
第18节作者:
小禅GF 随后他带我去观摩大楼背后一个小操场,这里,两个工作人员正忙着把几百盏灯一一点亮。我掏出打火机,想帮他们一起点,还没点燃第一盏,桑吉连忙制止我:“先生,你不应该那么做。”
“不应该点灯吗?只能印度教徒点吗?”我问。
“不不,我是说,不能用打火机点圣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全国在这天晚上都要点灯吗?因为今晚克利须那神会凯旋归来,降临人间,我们所有印度人帮他照亮回家的路,但圣灯只能用火柴点燃。打火机是用来吸烟的,烟是肮脏的东西,所以宗教用品不能用打火机点,这样克利须那会很生气。”
“哦,真是不好意思。”我赶紧收起打火机,“不过,我家里也买了一些印度香,我每天都用这把打火机点……不过,没有宗教意思,我们中国人也知道印度香气味很不错。”
他想了一下说:“先生,你是外国人,又在自己家里,还好了。”
“听你的口气,你应该蛮信神的。”
“对,我家信奉的主神就是毗湿奴。”他庄重地说。
日期:2016-06-09 19:24:25
参观完学校的活动,我准备回宿舍,桑吉要求送我回家,到了楼下,我邀请他上去坐坐。
离开了课堂,各自少了表演的成分,我想听听学生对中文和中国真实的看法,便问他为什么会选修汉语课。
他坦诚地说:“我出生在海德拉巴,但我父亲是一名军人,所以我十多年来随着父亲在印度各邦迁徙,学会了不少语言,对学语言很有兴趣。此外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军人对于中国有着天然的敌意,所以父亲常常给我传达关于中国的负面信息,这也是一个原因。”
好一个“众所周知”,我问:“那你自己怎么看呢?你也会有敌意吗?”
“我没有。”桑吉说,“我很清楚中国的发展远远超过印度,一个成功的国家自有它成功的道理,这绝对不是父亲和印度一些官媒蓄意抹黑可以掩盖的。”
他掏出手机,播放了一首旋律优美的歌曲,跟我解释说:“这是首乌尔都语歌曲,我非常喜欢,循环播放了好多遍。乌尔都语是巴基斯坦的国语,即使对巴基斯坦,我也恨不起来,何况中国呢。”
“你父亲是军人,服从国家意识是他们的天职,可你却有独立思考的精神,真不愧是IIT的学生!”我欣慰地说。
“我觉得人性都是相通的。”他说了一个令我惊讶却慰藉的事实,“我父亲曾经驻守过印度和巴基斯坦的边界,那里的气氛总是很紧张,但是每逢排灯节,我们两个国家的边境也会停止对抗。两边的士兵会卸下枪械,在圣灯的包围下,拥抱对方,交换糖果,预祝对方幸福安康。”
“啊……那你父亲现在还在那边吗?”
“没有,那是十年以前的事了,不过这个传统会一直存在。对,就是现在,边境两边的士兵,应该正在彼此祝福吧。”桑吉走到阳台上,望着天空的烟火说,“我不明白,既然今天可以做到,为什么平时就不行?”
比起宗教传说、庆祝盛典,这可真是我听过关于排灯节最美的故事。放眼望去,但见印度千里无云,万家灯火竞相争辉,如同繁星坠落,妆点人间。
富人区、贫民窟、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说英语的、说方言的,穿着他们能选出的最美服饰,在迎接他们信仰的这一刻,平等地站到了一起。
我抬头望向天空,多么希望看见那个叫克利须那的神灵,真的飘然而下,让这个国家从此不再有黑暗,却只看见烟花爆竹在夜空中绽放出她们最绚烂的一瞬,然后归于永寂。
我拿出手机,打开谷歌地球,用手指把地球转动到印度一侧。我想,如果这模拟地球也能实时记载上面发生的一切,此刻的印度,一定是全球最美的地方。
突然发现,在这小小的地球之外,每个拿着手机的人,不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克利须那吗?希望无处不在,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灯;有灯的地方,就有希望!
正如这一夜的万家灯火,就是那十多亿人民心目中永不熄灭的希冀,点亮了苦难的印度斯坦,也点亮了她苦难的骨肉兄弟——巴基斯坦。
这一年,诺贝尔和平奖被两人分享,正巧,他们是17岁的巴基斯坦女学生马拉拉·优素福·扎伊和印度著名反童工劳动活动家、全球教育运动主席萨蒂亚尔希。
日期:2016-06-10 18:43:07
第九章 人心
(一)
“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做中国人、德国人,还是日本人?”
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源自一个下午的闲谈。
在印度这两年,我固然阅人无数,却大部分交情甚浅,同事和学生通常在特定的场合出现,这种交往,让我看到了很多他们的解剖学特征,却隔离了人心——这样的角色,大多无益于我们认识印度,也就不必在这本书里抛头露脸。
来我住所查电表气表的、检修电器的、这样那样的,大多人走茶凉,甚至由于语言不畅哑进哑出。然而有一天,有两个IIT的职工,本来应该例行公事一般地来我公寓里清点各项设施,却因为一些过于随意的举动和话题,留下了他们的人心,也导致了一连串耐人寻味的后续故事。
那天是2014年12月一个下午,学院已经放假,但行政人员还得继续工作。三点左右,两个职工来我住所清点家具和电器,为半年之后的校园搬迁做统计工作。一个瘦高的、黑黑的男士,叫做安布尔(Amber),看上去四十来岁;一个稍矮的胖子,白白的,叫做桑迪普(Sandeep),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经过简单介绍,得知他们属于负责校园公共财产的部门,安布尔是桑迪普的上级。
两人在完成清点工作后,没有立刻离开,他们看见我桌上的一堆饼干,便向我索要了两盒。由于印度晚餐时间一般在八点以后,故而他们下午有加餐的习惯,这种习惯深入骨髓,甚至每逢我下午监考,校方都要派人中途把吃喝送进考场。既然如此,我作为主人招待一下并无不妥。随后,他们又找我要了两瓶矿泉水喝,拿到吃喝以后,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享用边聊天,吃完以后两人还意犹未尽,似乎不打算走了。这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我的好奇,于是,我就走到客厅陪他们聊了起来。
大概是忙里偷闲,远离了工作,他们极为放松,说要统计的公寓还有很多,今天到此为止,接下来准备出去喝喝茶。我猜想这是印度人的高语境表达法,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要离开我的沙发,只是不好直说而已。在了解我是中国人后,桑迪普便抛问出了那个问题:“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做中国人、德国人,还是日本人?”
我想确信我没有听错,请他重复了一遍,还是这个问题。一时拙口钝腮,想了想,反正印度人也没什么国家观念,印度和德国、日本关系又非常好,这么问在他们眼里压根就不觉得有何不妥。更好笑的是,为什么选项里面没有印度人,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国家?
我说:“当然还是做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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