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李元昌听出李承乾话中有话,遂将酒杯搁在一旁,凑过身来,低声问道:“太子何出此言?莫非皇上有何圣谕?”
“父皇前日当着群臣的面,说我自幼聪敏,虽有任性之处,然皆系小节,玉中一瑕耳。”
“既然圣上如此说,太子还有什么好担忧的?”李元昌颇为不解。
“七叔此次入京,可曾听说数月前完稿的《括地志》?”李承乾似乎在转移话题。
“《括地志》?”李元昌想了一想,“似乎在邸报中闪过一眼,怎么了?”
“你可知由何人编撰而成?”
“这……”李元昌一时想不起来了,“哎呀,太子也知道,七叔不擅政务,哪记得这么多人名儿?”
“这是父皇授意魏王编撰的。”
“魏王?你说李泰?”
“没错,就是我这个一娘所出的二弟。”
“那又如何?”李元昌还是搞不清楚,李承乾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如何?”李承乾又饮尽一杯,“父皇特意下旨,将《括地志》收入藏书阁,又接二连三地赏赐有加。现如今,跟魏王府相比,我这东宫可寒酸多了。”
“不是本王多嘴,既是一奶同胞,父亲挚爱如宝,也是人之常情。”李元昌虽说酒过数巡,渐感不支,依然不忘说几句应景宽慰的话。
“哎,”李承乾长叹一声,顺手指了一指眼前翩翩起舞的几名女侍,侧身问道:“依七叔之见,这几名舞女如何?”
“甚好,甚好。”李元昌不知李承乾这一问有何用意,只得应付着称赞几句。
“七叔若是早来几个月,还有更好的,只是……”话未说完,李承乾不禁暗自抹起泪来。
李元昌见状,慌忙问道:“太子这又是为何?”
“七叔有所不知,今年上元之节,太常寺几名乐童到东宫助兴,其中一个叫‘称心’的,舞姿缥缈、容貌甚佳,我便将他留在东宫。谁知不过半年光景,便被父皇听闻,将他……杀了。”
“啊?”李元昌大为惊骇,“圣上何以得知?”
“哼!定是魏王暗中告的密!”李承乾言之凿凿。
“听太子这么一说,我倒真替太子捏一把汗哪!”
“七叔,你我交情甚笃,为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李元昌并没有答言,而是双唇紧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七叔,莫非你还信不过侄儿?”李承乾言语中不乏哀求。
“玄武门之变,怕是又要重演了。”李元昌没有理会李承乾,而是仰首望月,冷不丁地感慨了一句。
“啊?”李承乾听得真切,不由得站了起来,拉着李元昌问道:“七叔也觉得,我这个太子不能坐以待毙?”
“我何曾有此意?”虽说叔侄交情甚笃,但事关生死,李元昌依然言辞谨慎。
“不瞒七叔,我已与兵部尚书侯君集 、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 、洋州刺史赵节 、驸马都尉杜荷 等众臣商议妥当,应对不时之需。”
李元昌思忖片刻,突然转过身,重重地往桌上一拍,说道:“既然如此,何不仿效你父皇之举?”
“七叔的意思是……”
李元昌伸出一只手指,在酒杯里略蘸一下,在桌上写下一个“兵”字,接着凑到李承乾的耳旁,一字一顿地低声道:“兵……谏……,逼……宫……,禅……位……!”
“这……”李承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子有何顾虑?”李元昌追问道。
“虽有兵部侯尚书相助,逼宫不是问题,但万一各地起兵勤王……”李承乾不敢再往下想。
“瞻前顾后,能成什么大事?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底定乾坤,天下何人敢逆时而动?”
见李承乾仍显犹豫,李元昌又说道:“太子不必多虑,我即日回梁州整军备粮,挥师长安,为你助阵壮威!”
“既然七叔不擅政务,何故担着身家性命,助侄儿一臂之力?”尽管是“至亲”,李承乾依然心存疑虑。
“太子不必担心,”李元昌对李承乾的忧虑心知肚明,“七叔只有一个不情之请。”
“七叔请讲。”李承乾明白,只要有条件,这事儿就好办了。
“今日面圣,见圣上身边有一美人,容貌颇佳,又弹得一手好琵琶,甚合我心。将来事成,恳请太子不吝垂赐,七叔惟欲得此一人,别无他求。”
“好说!好说!”李承乾端起酒杯,与李元昌一饮而尽。
日期:2015-10-11 16:43:49
李元昌回到梁州,开始暗中准备起事,募兵购马、筹集粮草,忙得不亦乐乎。狄知逊所在的兵曹,往日髀肉复生、门可罗雀,如今却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尽管李元昌一再强调,这是为防备西面的吐蕃进犯,但狄知逊道梁州上任也有一些时日了,自然感觉到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自打贞观十二年的松州之战 后,一败涂地的吐蕃一蹶不振,被迫接受朝廷的和亲动议。两年之后,文成公主进藏,大唐与吐蕃的关系步入“蜜月期”。双方歌舞升平、交往甚密,何来进犯之忧?再说了,梁州并非边陲,西面的兴州、成州、文州一片井然、毫无动静,躲在后面的梁州瞎激动什么?
“王判司,依狄某之见,如此大张旗鼓,恐怕另有隐情。”狄知逊找到兵曹的王判司,直言自己的忧虑。
“狄参军所言极是,可你我官卑职小,又能作何区处?”王判司虽是新任不久,但也是久经官场而甚为失意的落魄官员,与狄知逊相处时日不长,却十分投机,因此两人对话,彼此的心事并无隐瞒。
“咱们还是汇报给司马吧。”兵曹按理是司马的对口衙署,狄知逊的提议并无不妥。
不过,当他们兴冲冲地向梁州司马作了一通汇报之后,这个坐着“冷板凳”百无聊赖、比王狄二人更加落魄的官场“弃子”,显得十分淡然。
“二位恪尽职守,一心报效朝廷,令本官钦佩不已。只是这募兵筹粮之事,乃汉王奉旨督办。亲王主政梁州,二位还有什么疑虑?”
狄、王二人被司马寥寥数语堵了回去,虽然心中惶恐不安,却也只能奉命办差,稀里糊涂地数着指头过日子。
梁州天高皇帝远,李元昌大可为所欲为。李承乾就不一样了,稍有一点异常的动向,京城里无数的人都睁大眼睛瞧着。终于,李承乾尚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便有人探知内情,向李世民告发了。
李世民一直对“玄武门之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谁曾想这一幕手足相残的惨剧,险些在自己的子嗣中重演,顿时龙颜大怒,下旨将李承乾贬为庶人,充军黔州,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人则被处死。
一年之后,李承乾在黔州郁郁而终,悲痛欲绝的李世民为之废朝三日,并以“国公”之礼将其厚葬。李世民的复杂心境,又有何人能够体会?
对于怂恿、教唆太子谋逆的李元昌,李世民痛恨不已,下旨将其赐死,并对梁州官员进行整肃。
犯上作乱是十恶不赦的重罪,而在这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整肃中,梁州各曹皆有官员惨遭厄运,或是送了性命,或是发配要荒。一时之间,梁州城血气弥漫、哭声震天,那些被流放的官员,带着满面愁容的家眷,凄凉地穿城而过,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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