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狄仁杰簇拥在街边的屋檐下,亲眼见证了这凄惨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罪,也不知道他们的结局会是如何。
幸运的是,多亏狄、王二人一时兴起,向梁州司马汇报过自己的疑虑。朝廷经过查证,认为兵曹官员虽有“助纣为虐”之实,然皆奉命行事、不知内情,决定免予追究,调离梁州。若不是狄知逊在东宫数年积累下来的政治嗅觉,他这一家子,包括狄仁杰在内,恐怕也得加入这群流犯之中,走向蛮荒。
梁州风波之后,狄知逊被调到江南的越州,出任剡县县令一职,也算是有惊无险。
日期:2015-10-13 15:03:51
剡县乃越州治所之地,县城四面环山,钟灵毓秀,一条剡溪横贯其间,既有水乡之神韵,又不乏山脉之雄伟。对于长期生活在北方的狄知逊一家而言,这江南景色甚是妖娆,令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剡县既是州治,这县令的权势便弱了许多。对于狄知逊而言,倒显得颇为闲适。不过,狄知逊刚到剡县上任,狄仁杰便惹上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祸事。
一日,剡县城内发生了一起命案。案情并不复杂,欠债的把上门讨债的给杀了,并连夜潜逃。
县丞接到乡人的举报,觉着事情不大,既未向狄知逊报告,也没有亲临现场,而是随便派了一名典吏前去查验。典吏在里正的指引下来到案发现场,说来也巧,狄仁杰此时正在旁边的私塾念书。
当时,整条街的人都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侃侃而谈。典吏办事倒也认真负责,挨个查问,动笔记录。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一阵喧嚣过去,私塾里琅琅的读书声传了出来,这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诧异。典吏也有些新奇,侧身叫过里正,笑道:“这是哪家私塾?人命关天,他倒独善其身。”
里正抬眼瞧了瞧,恰好瞅见私塾的教书先生挤在人群之中,便将他招呼过来,也跟着笑道:“赵先生,你这私塾看似破旧,倒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岂敢岂敢。”赵先生拱手回道。
“大胆!”典吏突然呵斥一声,指着赵先生骂道:“衙门公差奉命查案,街坊四邻皆到此应询,哪里冒出来的狂徒,竟敢置之不理?”
里正见典吏动怒,赶紧在背后将赵先生的衣襟扯了扯,示意他将还在里面读书的学生叫出来。
这教书先生正待转身,便被典吏叫住:“你后面跟着,本爷亲自进去查验查验。”
话音未落,典吏带着里正,一脚踏入私塾,走到了这个正摇头晃脑、诵读经典的学生面前。眼前这个十岁上下的孩童,便是新任剡县县令狄知逊的长子狄仁杰。不过,狄知逊为人低调,又是新官上任,典吏、里正等一干人并不知晓狄仁杰的来历。
典吏略站了一会,狄仁杰根本不屑一顾,继续闭着眼睛诵读,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教书先生见状,担心惹恼典吏,赶紧上前一步,扯着狄仁杰的衣袖,低声提醒道:“衙门里的老爷来了,还不赶紧起身回话!”
谁曾料想,狄仁杰连眼皮都懒得张开,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典吏见这孩子如此无视自己,顿时怒火中烧,重重地往书桌上一拍,厉声呵斥道:“你是谁家孩童,竟如此不知礼数?站起来!爷有话问你!”
狄仁杰听得此言,也不甘示弱地往书桌上一拍,站起来回敬道:“哪里冒出来的爷?书中圣贤,尚且应接不暇,岂有空闲搭理俗吏?”
“你!”典吏被狄仁杰气得怒目圆睁,跳了两下,接着骂道:“你这个臭小子!皮子痒痒了是不是?”
“哼!”狄仁杰冷笑了一声,“公人莫要装腔作势,小儿这身皮肉可保无虞,只怕公人有杖责之忧。”
“哈哈!”典吏见狄仁杰义正词严、一脸肃穆,倒觉得有些可笑,“小小年纪,竟敢口出狂言。爷倒想听一听,你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杖责之忧,忧在哪儿?”
狄仁杰离开座位,拨开人群,两手抄在背后,缓步走到门口,转身说道:“公人奉命查案,却在此百般拖延,莫不是暗中助凶犯潜逃?”
“小孩子家莫要血口喷人,若不查访清白,岂能仓促行事?”典吏争辩道。
“呵!”狄仁杰冷笑道,“不知公人觉得此案还有何不清白之处?”
典吏见这孩童说话神情自若,暗自一惊,不知是何来头,便试探性地问道:“依你之见,此案可有真凶?”
“正是!”狄仁杰回答得斩钉截铁。
“何以见得?”
“小儿入学前走过外街,听街坊闲谈说起,死者并非这家主人,却横尸屋内。桌上尚有残羹剩汁,除了一具死尸,家中空无一人。”
“那又如何?”这些情况,典吏在随里正前来的路上,便已知晓。
“如何?”狄仁杰反问道,“这家主人明显是畏罪潜逃,理应当即发出海捕文书,缉拿凶犯!若不是你这俗吏在此迁延,凶手恐怕早已归案!你们这些无能之辈,枉领俸禄,非受杖责而何?!”
“混账东西!”典吏被狄仁杰点中痛穴,不禁大为光火,上前揪住狄仁杰的衣襟,吵嚷道:“爷看你就是个同谋!先跟爷到衙门里走一遭,看你这铜牙利齿能硬到什么时候!”
言毕,典吏拉着狄仁杰就往街上走去,里正和教书先生慌忙上前阻拦,典吏怒气冲冲地将两人拨开,生拉硬扯地把狄仁杰拖进了县衙。
典吏拉扯着狄仁杰,后面跟着里正、教书先生和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刚走进大门,便跟从里面出来的县丞撞了个满怀。县丞一时怒起,呵斥起来:“没长眼的奴才!搞什么名堂!”典吏抬头望见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赶紧放开狄仁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俯身作揖道:“启禀老爷,小的奉命前去查案,凶犯已连夜逃亡,只抓到一名同谋,特押来给老爷处置。”
“噢?”县丞方才想起,一个时辰以前,自己就安排这名典吏前去查案,遂问道:“同谋何在?”
典吏见问,赶紧将狄仁杰从身后揪过来,谄笑道:“已经被小的带来了,请老爷过目。”
县丞定睛一瞧,觉得狄仁杰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何处见过,便问典吏道:“同谋者怎会是个孩子?”
“老爷,别看他年纪小,可厉害得很哪!”
“是吗?”县丞走近前来,盯着狄仁杰俯首问道:“你是谁家孩子?你家大人呢?”
“小儿姓狄名仁杰,阿爹……”狄仁杰欲言又止。
“狄仁杰?!”县丞大吃一惊,终于想起自己在何处见过这个孩子了。前几日到狄县令家中谈事,正是与这个狄仁杰打过照面。
县丞突然抬起右手,“啪”的一声,典吏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生疼,捂着脸哭丧道:“老爷……”
“瞎了你的狗眼!”县丞厉声呵斥道,“你个狗奴才,让你去查案,你把狄县令的公子抓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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