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等着自然不是办法,狄仁杰心生一计,故意当着驿馆官员的面,向任雅相请示道:“卑职想借明公手中的使节一用,明日到逻娑城的集市上走上一遭,让吐蕃百姓都知道,我大唐使团依然恪尽职守,等候吐蕃方面的诚意。”狄仁杰一边说,一边向任雅相递眼色。
任雅相会意,也佯装赞许道:“此议甚妥。只是使节乃圣上钦赐,岂可假与他人?本使明日一早亲自去!”
“诸位使臣,”这驿馆官员终于按耐不住,“卑职听说,大相前几日偶感风寒,不便见客,兴许这两日好了许多,还请诸位静候……静候。”
狄仁杰的这一招果然奏效,这日傍晚,禄东赞委托官员来到驿馆,请任雅相明日商议“和亲”事宜。
由于禄东赞明确提出与任雅相单独会见,狄仁杰等人只好留在驿馆,心神不宁地等待消息。不过两个时辰,任雅相的轿子便出现在驿馆门前,只见任雅相满脸阴云密布,一声不吭地走进来,肥胖的身躯再次跌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明公此番洽谈,结果如何?”使团的其他官员纷纷上前询问消息。
“哎,一言难尽,”任雅相叹答道,“恐怕吾等只能无功而返了。”
“这个禄东赞怎么说?”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狄仁杰也十分关心这次洽谈的详情。
“禄东赞的态度,比斜乌弄还要强硬,一口气数了吐谷浑六大罪状,还说如果大唐不管,他就替清扫门庭。至于和亲,则绝口不提,说等把吐谷浑的事情弄个明白,再商议不迟。”
“那文成公主那边呢?”狄仁杰追问道。
“斜乌弄那天说的话,很明显就是禄东赞授意的!”任雅相依然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什么清心寡欲,依任某观察,是他们让文成公主幽居深宫之中,寸步难行,连故乡人都见不上一面。任某曾听同僚讲,过去大唐使团来逻娑,文成公主必然宴请一番,言语间略有些悲戚之情,如今这个情况,真不知文臣公主……”任雅相想起文成公主的孤苦,眼里竟涌出两泡老泪,不知如何把话说下去。
“真是岂有此理!此等背信弃义之徒,该让他尝尝我雄师的厉害!”狄仁杰顿时怒道。
“说得轻巧,”任雅相揉了揉双眼,抬首道,“若吐蕃一个,朝廷倒还勉强应付得来。可如今,东面的高句丽也不消停,西面再闹起来,凭朝廷手中这点钱粮,对付日常之需尚显捉襟见肘,哪里撑得起两边同时开战?”
“卑职这些天在逻娑城走动了一番,感觉禄东赞非致吐谷浑于死地不可,已经在暗中厉兵秣马了。朝廷若是不早做防备,恐怕要在西线吃大亏。”狄仁杰回想起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不由得慨叹道。
“圣上为了完成太宗皇帝的遗愿,两只眼睛一直盯着高句丽,现在哪有精力关照一个吐谷浑?”
“可……”
“好了,狄参军,”任雅相摆了摆手,示意狄仁杰不要再说下去,“吾等臣子,只能尽力而为。本使已向禄东赞表了态,回京之日必会将吐谷浑的‘罪状’呈上,候圣命裁决,就当是个缓兵之计吧。但愿,朝廷能与高句丽有个了断,吐谷浑也能撑得久一点,届时再挥师西向,将这个禄东赞绑到京城,就像李药师将军当年生擒颉利可汗一样。”
日期:2015-11-05 22:40:02
吐蕃方面毫无和亲诚意,大唐使团在逻娑城空耗了一个来月,又踏上了慢慢归途。任雅相自然回朝廷复命,李治认为大唐与吐蕃之间还隔着一个吐谷浑,和亲成与不成,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遂不再理会。
狄仁杰从长安出发,经河中府北上赶回并州。一路不计时日,当距离并州南门尚有一二里路的时候,狄仁杰远远望见城门下面,黑压压一群人早已等候在那里。狄仁杰策上一鞭,将扬起的尘土远远地抛在后面,转眼便赶了过来。
等看得真切时,只见是并州都督府长史蔺仁基、司马李孝廉率六曹判佐、监军在此迎候。狄仁杰赶紧落下马来,上前一步叩拜道:“蔺长史、李司马,卑职狄怀英出使吐蕃奉命还职。”
蔺仁基、李孝廉见状,赶紧一人一边将他扶了起来。狄仁杰顿觉诧异,起身向蔺仁基问道:“敢问长史,莫非今日有朝廷官员到并州巡察?卑职刚出京师回来,并未接到这方面的消息。”
“狄参军说哪里话,”李孝廉笑道,“咱们并州官员齐聚一堂,是为了迎接你狄参军哪!”
“啊?”狄仁杰惊讶地略退了一步,再次叩拜道:“卑职何德何能,受此大礼!”
“狄参军不必多礼,”蔺仁基又将他扶起,“任尚书前日有一封书信给我,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啊!”
“无功而返,狄某愧不敢当。”尽管早已预料到结局,但狄仁杰一想起来,总是有些难过。
“郑判佐已将你们二人交谈的经过告诉老朽,狄参军颇有先见之明,此番出使,虽未促成和亲,然可谓是不辱使命!”蔺仁基赞誉道。
“是啊,”李孝廉接过话头,“蔺长史曾对下官说,狄公之贤,北斗之南,一人而已,李某刚开始还不信,如今看来,狄参军堪当此誉,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狄仁杰看看李孝廉,又看看蔺仁基,似有一些狐疑,却又不便发问,只得与众人一同入了城门,到都督府寒暄一阵,交割完公事之后,便回家中歇息。
掌灯时分,狄仁杰越想越不对劲,遂走出家门,直奔郑崇质家而去,一来探望郑老太太,二来找郑崇质排解白天的狐疑。
入了郑家,只见郑崇质正忙着侍奉母亲喝药,一切归置妥当,郑崇质方才将狄仁杰带入堂屋,一边品茶一边攀谈起来。
“郑兄,”狄仁杰迫不及待地问道,“蔺长史与李司马这是……”
“出城迎候,那是蔺长史定的,说都督府有此贤人,乃并州之幸,当为百官楷模”
“哎呀,”狄仁杰急得只差要跺脚了,“狄某是说,他们为何如此其乐融融?”
“是吗?”郑崇质押了一口茶,似乎故意卖起关起来。
“自从狄某到并州赴任,就发现两位上司一直意见相左,如宿敌一般,不是我拆你的台,就是我拆你的台。”
“那倒是,”郑崇质放下茶杯,接过话头道,“狄老弟也知道,并州虽有‘北都’之谓,还设有大都督府,可这都督一职,一直是亲王‘遥领’,一方政务军务,皆由长史、司马协商处理。俗话说得好,‘一山难容二虎’,两个品级相当的官员坐镇,事儿还怎么办?咱们做下属的,凡是遇到这种“政出两门”的状况,往往也是两头添堵、事事为难。”
“哎呀郑兄,”狄仁杰捶了捶手,“狄某问东,郑兄答西,这些过往的故事,狄某岂能不知?郑兄是故意戏耍狄某吧!”
“哈哈,”郑崇质见狄仁杰着急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要说蔺长史与李司马二人不计前嫌,倒是拜狄老弟所赐。”
“我?”狄仁杰惊讶道。
“狄老弟代在下出使吐蕃,蔺长史感慨万分,不仅在都督府上下盛赞‘狄公之贤,北斗之南,一人而已’,还亲自登门,向李司马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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