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业是个传奇人物,当然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早年担任眉州刺史,境内盗贼横行。徐敬业到任之后,单骑赴会招安,对众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真就“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消息传到长安城李绩的耳朵里,李绩没有半点欣喜,反而说了一句煞风景的话:“将来败我家业者,非这小兔崽子不可!”
李绩言之凿凿,但尚未来得及“调教”这个“逆孙”,便撒手人寰。武则天感念李绩的恩德,一纸调令,将眉州刺史徐敬业贬为柳州司马。
“恩将仇报!恩将仇报!”徐敬业被贬了官,心中难免愤愤不平,所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美好憧憬,一瞬间成为泡影。
其实,李绩尸骨未寒,徐敬业便被打发到蛮荒之地,并非武则天以怨报德。徐敬业在眉州这些年,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无恶不作,弹劾他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到京城。武则天曾派人暗中调查过,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铁证如山,更是触目惊心。要换作别人,武则天早就大笔一挥“斩立决”了,但回想起元老李绩的英容笑貌,武则天实在有些于心不忍,打发他做个闲职,也算是给入土的李绩一点回报吧!
徐敬业并不领情,带着早先被免官的弟弟徐敬猷,从洛阳乘船,一路飘到扬州,准备逆长江、湘江而上,磨磨蹭蹭地赶去上任。
来到扬州,徐敬业与另几位“同道中人”不期而遇,一个是涉嫌诬陷而被免官的御史魏思温,一个是在给事中 任上,因曾是废太子李贤僚属而被贬为括苍县令的唐之奇,一个是在詹事司直 任上犯事,被贬为黟县令的杜求仁,还有一个是早已名声在外的大文豪,也就是徐敬业口中的“观光老弟”——在长安主薄任上被贬为临海丞的骆宾王。
“诸位仁兄,”魏思温率先打破沉默,“自从武氏临朝称制,李唐社稷已岌岌可危,我等世受皇恩,岂能袖手旁观?”
“凭我们几个落魄小官,自身尚且难保,又能做得什么?”杜求仁言语中不乏一丝奚落。
徐敬业隐隐感觉到魏思温神态中的异样,顿时提起精神,问道:“莫非魏兄有何良策?”
“是不是良策不好说,”魏思温瞪了杜求仁一眼,故弄玄虚地说道,“我有位挚友,在朝中担任监察御史。”
“唏!”杜求仁嘴角一翘,“回敬”了魏思温的白眼,“我当是什么大人物,还不是跟咱们一样,说不上哪天也得卷铺盖走人。”
“杜老弟喝高了是怎的,先莫要吵嚷,听魏老弟把话说完。”徐敬业没等魏思温反戈一击,抢先打了个圆场,示意魏思温继续。
“此人名叫薛仲璋,对后宫专权也是颇有微词,只是不便声张。待我修书一封,让他自请到扬州监察,咱们暗中安排人去告状,说扬州长史陈敬之图谋不轨。等薛御史将陈敬之搜捕入狱,扬州不就成咱们的了?”
“这扬州都督府虽是‘遥领’,可抓了长史,不还有司马吗?岂能容我们几个翻云覆雨?”唐之奇是个沉稳的人,倒是说了句实在话。
“这有何难?”魏思温仰脖自饮了一杯,拍着徐敬业说道,“你们可真是榆木脑袋,徐兄乃英国公之后,届时对外宣称奉朝廷密旨,要发兵讨伐高州酋长冯子猷,何人敢质疑?”
“妙!妙!”徐敬业不禁拍起手来,“天将大任于斯人,干了!”
“还有,”魏思温站起来,走到骆宾王的身旁说道,“咱们这位大文豪,领兵打仗不在行,要是写一篇檄文出来,那可是一呼百应啊!”
“对!对!对!观光老弟可莫要推辞。”徐敬业附和道。
“诸位仁兄放心,宾王义不容辞!”骆宾王举起酒杯,铿锵应道。
日期:2015-12-07 20:14:59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扬州登时乱作一团,京城各衙门的官员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朝堂的空气异常凝重,武则天面无神色地坐在龙椅之上,中书省的一名官员奉命捧着一张告示,颤颤巍巍地念着。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 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鸣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藜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这名官员一边念,一边偷偷地瞟着武则天,看她有何异样的反应。岂止是他,殿内的大臣一个个低着头,任凭冷汗淋漓,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个骆宾王,骂得也太狠太绝了,与掘人祖坟何异?”裴炎的双腿不由得有些发颤,心里不停地思忖着。
“……公等或居汉地,或叶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总算将这篇大逆不道的檄文念完了,这名官员像经历了一个世纪的煎熬一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裴爱卿,”武则天打破了沉默,“这篇文章是何人所写?”
“回天后,此人名叫骆宾王,字观光。”
“现任何职?”
“原任长安主薄,前不久为御史弹劾,被贬至临海出任县丞。”
“哈哈!”武则天突然大笑一声,“长安主薄,区区长安主薄……”
“天后,此人狂妄不羁、满纸污言秽语,实在是可恶之极!可恨之极!可……”武承嗣上前一步,切齿痛骂起来,却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胡扯!”武则天一点也不给侄子情面,武承嗣闹了个大红脸,退了回去。
“裴爱卿,”武则天继续说道,“你身为首辅,可有如此文采?”
“微……微臣岂敢。”裴炎摸不准武则天的闷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不是没这个胆子,而是没这个能耐!文采如此,人才如此,却是区区长安主薄,还被贬了官。你们说说,这样的人不反,谁反?”
武则天对骆宾王的文采赞誉有加,并不意味着她会对这次谋反网开一面。徐敬业等人在扬州打起了“匡复庐陵”的旗号,在李氏宗亲饱受欺压的情况下,号召力不可谓不强,对武则天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更让武则天如坐针毡的是,裴炎身为宰相,却在“剿叛戡乱”如此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打太极。今天赖粮草不齐,明天又推银子短缺,平逆大军迟迟难以出征。
“裴子隆,徐贼已经将江南搅得天翻地覆了,你到底好想假装天下太平多久?”武则天终于忍无可忍,当着众臣的面,厉声痛斥起这位首辅大臣来。
“天后息怒,”裴炎似乎有备而来,显得不温不火,“微臣有一良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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