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军区草率而荒谬的处理结果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叛国投敌！死有余辜！”尖锐的怒骂，鄙夷的目光，如凌厉的冷箭一波一波向她的家人袭来，她的母亲不堪重负，身染重疾，不到一年就追随丈夫而去了。

　　20年来，贺灵轩与奶奶相依为命，艰难而坚定地生活。她不相信，父亲的死是叛国投敌的结果。父亲的临终遗言写到：“不要恨国家，不要恨军队，这是洋鬼子的错。”但是，国家始终将这件乌龙公案紧紧隐瞒，不予昭雪；军队更是没有给奶奶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时，贺灵轩便发下誓言，总有一天她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为父母平反。因此，她选择了军队，选择攻读军史博物学的研究生。但是，直到今日，当她终于有机会触摸到那团迷雾时才猛然发现：也许，对于129事故，历史中根本就没有现成的答案。而她，作为国家军史研究员，肩上背负的早已不仅仅是129这一件事，而是中国军队的过去与将来。在这场“国仇与家恨”的较量中，她，必须选择前者。

六．似幻亦真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贺灵轩婷婷倚靠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眼睛出神地望着对面的空军学员宿舍，宛如一个深闺的少女在企盼着自己的幸福。最近，她总是在这里伫立远眺，默默期待着与那个身影不期而遇。哪怕是一个交汇的眼神，或是轻“嗨”一声的问候，她甘愿沉醉其中。
　　一阵风吹落了几许黄叶，树枝却没有做出丝毫的怜惜。她伸出手轻轻把它们接住，细细抚摸着叶子上的文脉，悠悠叹道：“山有木来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是的，你依恋他，可他又怎能知道你是谁呢。”
　　“小灵！小灵！”程霏儿向这边跑来。不知怎么的，贺灵轩看见她，心中竟生出一种酸酸的感觉，有些尴尬，有些不快，便稍稍转过身去。
　　“呦，看什么呢？”霏儿故意凑到她跟前，俏皮地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精神头。”贺灵轩羞涩地瞥了一眼窗外，小声嗔怪道。
　　霏儿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恰巧看到那一行空军学员从宿舍楼里走出来。她灵动的眼波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第二天黄昏，西斜的红日给校园里的一切披上了长长的影子。贺灵轩懒洋洋地走出教室，手机却不停的响。待她走到楼门口，程霏儿已经着急地等在了那里。
　　“霏儿，什么事这么急？”
　　程霏儿冲她神秘地一笑，拉起她飞快地向校门跑去。
　　校门口，几个身穿蔚蓝色空军常服的学员正待走出，程霏儿一个箭步跃到其中一人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哎哎，等一会儿，容我介绍一个人，她很想与你认识呢！”霏儿边说边将贺灵轩拉到他的面前。
　　贺灵轩还没有站定，双手叉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根本没有注意这是什么场合。

　　待她抬起头，不禁迷幻起来：那个上尉的身影再一次如此清晰而迫近地出现在她眼前，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阳光映射在他俊朗的脸上，几分灿烂，几许悠然。她仰视着他，不由得呆了。
　　好一会儿，她才觉得这样直直地看着人家是不礼貌的，终于双颊绯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程霏儿很仗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上尉说：“这位是我的同学贺灵轩，军史博物系的研究生；”
　　之后，她又跳到上尉身旁，继续道：“而这位呢，是我的亲哥哥，R军太平洋飞行编队的飞行员程远。”
　　贺灵轩惊讶地看了看两人，忽然觉得有一些惭愧，脸不知不觉地更红了。
　　程远看着霏儿热情的样子，又看看眼前这个女孩的窘态，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半。虽然，他对她从未有过过多的关注，更不喜欢接受别人的牵线做媒，但是他仍然礼貌地向她伸出了手，微笑着说道：“你好，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贺灵轩刚刚从羞怯与慌乱中镇定下来，却立刻陷入了另一种沉思。
　　“太平洋编队的，”她喃喃念道，突然，脱口而出：“那…那你们飞129航线吗？”
　　听此言语，程远猛地抬起头来，双眼犀利又疑惑地盯着她，问道：
　　“你也知道129航线？”

　　贺灵轩勉强地摇摇头，淡淡地道：
　　“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罢了。”
　　“哈哈！”程霏儿打断了他们，笑着说：“看来你们还真是志同道合，那么，不如去促膝长谈。反正天还早，现在就去！”说着将贺灵轩往程远怀中一推。
　　程远反感地看了一眼霏儿，扶住贺灵轩，无奈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贺灵轩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她的情感世界中——难道，王子与灰姑娘的际遇真的会这么快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吗？
　　然而，不等贺灵轩回答，程远已经迈开大步走在了前面。

　　市中心的大街有着和菁菁校园截然不同的繁华与喧闹。贺灵轩快步追随着程远，在霓虹当空、光影万重的路面上穿梭，生怕一不小心，迷失了来之不易的幸福。
　　过了闹市区，前面是一处清静的街心花园。

　　“慢…慢一点儿，好吗？我想歇一会儿……”贺灵轩终于忍不住说道。
　　程远回过头来，看到她双手紧压在心上，大口喘着粗气，奄奄然欲摔倒，晶莹的眼中更是闪动着尴尬的央求。
　　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赶忙抢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了她。
　　梦的幽谷，秋色渐浓，
　　融洽的风，
　　飘飏的衣袖，
　　静悄的心情。
　　程远与贺灵轩背靠背坐在草地上，一时无言。周围的喧闹仿佛一下子淡了，空气中飘荡着清新的泥土香气，让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澄净。她将头轻轻仰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任凭温柔的风抚过自己的浓密的睫毛。
　　这一刻，似真似幻，是现实是幽梦，她已经不想再去考证。她宁可乘着灵魂的翅膀飞向天际，蜷缩在温馨的月亮湾里，享受着甜美的笑。因为这一刻，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整个世界。
　　程远并不激动，却也没有推开她，只是出神地望着远方。
　　天边一抹明媚的晚霞在他们的头顶上洒下一圈红晕，映衬出一派以梦为马的荒凉……
　　贺灵轩微微挤了挤她梦中的王子，想打破这种寂寞。

　　程远浅浅地回过头来，淡淡说道：“歇够了吗？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家。”

　　程远刚回到家中，霏儿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调皮地问道：“怎么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程远瞪了她一眼，转头往屋里走。然而，他随即又站住了，犹豫了一下，问霏儿道：“你那个同学……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什么？”程霏儿“噌”地跳起来，指着他怒道：“你说她有病？你才有病呢！小灵很早就喜欢你，只是说不出来。她有什么错？你倒好，永远这么点儿郎当的，不当回事儿你趁早说！”
　　程远眼见跟她说不清楚，憋下一口气，转身走了。

七．冤家不欢喜

　　国防科技大学，正午十二点，烈日当头。虽然已经进入了秋天，天气却丝毫没有转凉的迹象，尤其是这正午的太阳，一点儿都不温柔可爱，仍然带有毒辣的火舌，喷射着，叫嚣着，考验着人的忍耐限度。
　　程霏儿气冲冲地在教学楼的楼道里走，速度之快把身边的风都带动了起来，在她耳边盘旋着，呼呼声如擂响的战鼓。好一副找人拼命的架势！她一向是个很猛的女孩儿，冲劲十足，莽撞十足，像一堆新爆竹，绝不掺假，一点就着。
　　现在，她一掌推开江陵办公室的门，大声说道：“江老师，我的那份关于南海东南航线探测研究的报请是您打回来的？您，为什么？”

　　好在是中午，屋子里就江陵一个人。他站在窗前，头也不回地说：“你先学好专业的基础东西再说，其他的，你别管。”
　　程霏儿一听火气就直往上窜。她努力克制住自己，说：“我是研究生了，不是刚进校门一无所知的小丫头了。我也算是航线科研项目攻关的一员，有责任对南海航线提出新的规划。”
　　“就你？”江陵回过头，语气里带着不屑：“开发306航线的支线，你以为就那么简单？你知不知道，它旁边是十几年的空中禁区？”

　　“当然知道！”程霏儿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那凌厉的气势如飞刀一般直射出来：“不就是129航线吗？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一个个怕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