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129航线!要不是在“天殊”演习中发现了这条废弃航线的隐含价值,他江陵不会夜以继日地写出十几万字的研究报告,更不会独闯军区,最后落下一个勒令调职的下场。毫无疑问,他的一切霉运都是因为129航线而起。他突然感觉很累很累,挥挥手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程霏儿瞪圆了眼睛,一句话说不出来。吵架也需要对手。质量再好的爆竹,要是在点燃之前就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照样只有哑火的份儿。而江陵恰巧是那盆冷水,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程霏儿跺跺脚,说了一句“江老师,你怎么这样”,夺门而出。
江陵呆望着她越跑越远的背影,几次冲到了口边的“霏儿回来”都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她方才的受伤的目光让他心里如同被针刺似的。他也在心里反复问自己: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当年的上可通天的志向、心劲、甚至狂妄都哪去了?难道真的是对现实的屈从彻底浇灭了他的梦想,让他从此甘于平庸吗?
他继而又想到了程霏儿。当初被勒令调职,他曾在盛怒之下将多日写就的研究成果撕碎、烧尽,何况现在,程霏儿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面对同样无理的否定与打压,她又将情何以堪?
程霏儿的怨气无从发泄,跑到市中心的大街上冲动地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日薄西山才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回到学校。菁菁校园里那种特有的单纯与清新立刻扑面而来,她的心渐渐归于平静。她坐在藤萝架下,记起了那个时常出现的梦境。
微风轻荡,杨柳依依。一边,一位公子着一袭青衫站在阳光下,手执折扇,翩然而笑。 另一边,一个少女亭亭玉立,眼波流转,轻吟诗句,掩饰不住的绝代风华。“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她低吟着,回味着,就像几百年前清代的那个词人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学校的大门忽然变得很吵闹。程霏儿抬眼望去,见一条大横幅高高挂起,上面写着“奉献青春,志愿海疆,西沙群岛观测站巡回考察”。凭着一股冲动,程霏儿迅速挤进人群,激动说道:“我要报名。不让我参与航线探测,我偏去!”
八.刀锋对决
R军区演习指挥部的放映大厅坐满了人:R军司令员王准中校,军区直属南海太平洋飞行团、先遣侦查旅、空降兵团的团长和政委等首长,以及航空学院、国防科技大学的学员们。现场鸦雀无声,仿佛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安静得可怕。几千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前边的大屏幕:红方,军区飞一团已经以迅雷之势飞向演习的主阵地——“黑山崖”海域,准备发起猛攻;而蓝方,海陆独立合成旅刚刚摆脱陆域的恶劣环境,正在向南太平洋海域集结。
大家心里明白,这场演习实际是飞一团团长张敬翔与合成旅旅长郑大勇的较量,谁先率队完成海上飞行的技术动作,谁就是新近将要组建的R军杀手锏——精英飞行大队的队长。
程远坐在学员中间,悠哉游哉地玩着手机游戏,会场的安静使游戏的音乐声尤为突出,他却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察觉。
演习告一段落,会场的灯亮了起来。司令员王准很疲劳地站起身,失望地摇摇头。
各学校的学员队开始退场。程远抬起头看了一眼,继续沉浸到游戏的世界中。江陵侧目撇了一下身边的这个人,看到他一脸的不屑,愤然地转过头去。
“程远起立!”指导员的吼声突然在他背后炸响。程远眉峰一跳,唰地站起来。
“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盯你很久了!为什么不专心看演习?”
程远早料到他会问这个,轻蔑地笑了一下:“这种没意思的东西不看也罢。”
这种没意思的东西不看也罢!是谁有如此狂傲的口气?
司令员惊讶地转过头,只见学员队的指导员正将一个男孩子推出门外。他赶忙命令道:“等一等,让他到前边来。”
司令员上下打量着站在跟前的这个男孩子,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程远依然是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气势,不紧不慢答道:“我刚才说,这场比试毫无意义。独立合成旅长期陆上空战,不熟悉南海形势,当然比不过天天拿海上技术作为常规训练的飞一团;而且,就算能比,这种老一套的打法,早就不顶用了。一旦有战争,我们危险丛生。请问,在这种基础上组建的杀手锏,您放心吗?”
司令员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情。程远的话虽然突兀,却是一针见血地道出了他心中盘亘已久的隐忧。
“那么,你认为该当如何决断呢?”
“双方在陆海两域开展对抗式的演习,一场真正的演习。”
司令员沉默半晌,断然命令道:“通知前线停止比试,原地待命,叫张敬翔和郑大勇速到这里来。”
枪炮齐发,雷霆万钧,又一场演习开始了,一场如程远所希望的真正的演习。
程远稀里糊涂地就站在了蓝方演习参谋长的位置上。但有一点他很明白,这个官是临时的:军区采纳了他的建议,要开展一场公平的、真刀真枪的对抗,并且点名让他们这些学生兵担任指战主力,这样,他才有了这个可以调动千军万马的机会。
走廊里传来一阵狮子吼般的笑声,随后是“咚咚”的脚步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虬面壮汉大步走进来,肩上的两杠三星非常显眼。程远他们几个学生兵愣了一下,赶快立正行礼。大汉一挥手,豪放地说:“行了,又不是仪仗队。我叫郑大勇,是海陆合成旅的旅长。怎么样?下面这场演习怎么打,有想法了没?”
程远咂了一下嘴,凝视着沙盘模型道:“战场很分散,大多数是我们不熟悉的地域,要靠硬拼,怕是不行。”
狮子狂躁起来,吼声马上要呼之欲出。
“但是,”程远接着说道:“黑山崖一带是敌方的薄弱腹地,我们智取,只要从这里打开了突破口,完全有希望取胜;何况,我们还有电子丨炸丨弹……”
“好!”狮子重重地拍了一下程远,很爽快地说:“小兄弟,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给你这个权力!”
程远一愣,竟有些接不住这个突然而至的重任似的。他转过身望着窗外的海域,泛白的海面上正滚动着汹涌的波浪。他想,也许在峡湾的那一边,在红方的指挥部里,有一个同样的年轻人在运筹帷幄。是谁?他不知道。但不管是谁,那一定是一个真正的对手。
“混账!一群废物!”老军长暴怒了,脸上的肌肉剧烈抽动着。
副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然,让蓝方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还好意思说手下留情?”
老军长愤然离席,在内室里踱着步子。他挥手让警卫员出去,犹豫了一下,拿起电话。
“我是军长王准,给我接蓝方指挥部。”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学生的声音:“蓝方演习代参谋长程远听候首长指示。”
“你们行啊,威风啊,不到一半时间就把全部阵地拿下三分之二还多。可你们别忘了,演习还没有结束!”老军长恨恨地呼着气,继而语气低缓下来:“你们,你们能不能缓一缓,再,再给红方一点时间?”
“报告,这是一场演习。我尊重这场演习,也请首长同样尊重它。”
程远挂断了电话。要是以前,他一定神气万分。他喜欢看着强大的对手在自己面前弹尽粮绝地倒下去,这会让他无比的愉悦。然而今天,他义正词严的背后只有深深的自责和悲戚:他脑子中出现的只是一位颤巍巍的老者,那么犹豫,那么低声下气地向他乞求一口果腹的食物,但他却残忍地拒绝了他。
飞一团终归是战败了,败在了一颗小小的电子丨炸丨弹对指挥系统的佯攻之下。几十年的王牌军团竟打不过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合成旅,这让王准这位从飞一团走出去的军区司令非常难堪。丢人是肯定的,但丢人背后所暴露出来的问题更让他触目惊心。电子丨炸丨弹的碎片仿佛已经深深地嵌入他的血肉里,随时以惊痛的方式提醒他:一支不能适应现代化战争的军队,无论它以前如何战功卓著,都避免不了将被淘汰的命运。唯一能够起死回生的办法,就是向其中注入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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