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想起了上次电话中的那个镇定却仍显稚气的声音。他肯定,那个年轻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机灵好胜之中又透出稳重隐忍,可谓少年老成;即使是上次的与军区最高首长的通话,程远也一直义正词严、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他感到,那个年轻人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假以时日,必将大有作为。
这时,军区政委周海文气呼呼地走进来,将一个文件往王准面前一放,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王准拿过来翻了一下,早有预料地说:“看来,他张敬翔是镇不住这块场子了。”
“报告!”警卫员说:“飞一团团长张敬翔有事前来,请指示!”
周海文道:“呵,他倒不请自来了。”
王准道:“让他进来。”
张敬翔进来,一副委屈的样子。
王准道:“你们团好啊,前不久先是一个出走的,今儿又来一群请战的。哼,这哪儿是请战,根本就是暴动!是逼宫!怎么,要翻天了是不是?”
“老首长,那侦察一队的事儿是——”
“我不听解释,只要结果。”
“我的老首长,现在不正是人员整编的时候吗?我们这儿缺人,所以,才闹得人心涣散。再说,那侦察一队的队长跟部下简直一个鼻孔出气,实在不好管。”
“缺人?那好,把那个搞电子丨炸丨弹的那个——叫什么——程远,调给你们。”
张敬翔想起演习中那个桀骜不驯、频频发狠的小太爷,一个头就变成两个大:“别,那可是个刺儿头,他来了还不更闹得天翻地覆?”
“那你们就把这个刺儿头给我剃了,你们要是没那个能耐,我来!”
九.军梦天使
周末,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挂在空中,光芒射进窗子,将屋里的一切衬映得炫彩发亮。
贺灵轩穿着一件水碧色的轻纱束腰长裙,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儿,仔细摆弄着。那裙子的样式虽然有点儿过时,却很适合她的盈盈气质。
“哇!够上心的你呀!”不知什么时候,程霏儿从门缝溜进来,夸张叹道,吓得贺灵轩立刻收拢裙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好一会儿,贺灵轩终于拉过霏儿,忍不住悄声问道:“这次聚会,他,他真的会去吗?”
程霏儿看了她一眼,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可不一定,也许他们队有任务,他直接回军区了呢。”
贺灵轩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
“咳,”程霏儿假装劝道:“他就会装酷、耍帅,有什么好?咱们不追他了,咱们找别人。”
贺灵轩呆呆地、沉默不语。她明白:命运如环,一旦让两个人在某一点擦肩而过,便是今生的南辕北辙,再相见却不知是何夕了;然而,她这种认死理儿的性格又岂非可以瞬间改变?她悠悠叹了口气,起身要换上常服。
“哎哎哎,”程霏儿不禁笑了出来:“逗你玩儿呢!他肯定去!这可是进修学员的饯行会,这一年多来,咱校的哥们儿对他们多好,他能不去吗。”程霏儿和她并肩坐下,拍拍她的肩柔声说道:“放心吧,趁这个机会,把你心里想的都告诉他。你别看他表面冷淡,其实,他很重感情的。”
贺灵轩看看她,依然没有说话。
学员队的饯行会在学校的礼堂里举行,各方神圣悉数到场,好不热闹。
盛装打扮的程霏儿拉着贺灵轩翩然而至,一个似绽放的玫瑰,一个如静开的幽兰,惹得大家纷纷侧目。霏儿欢蹦乱跳地与每一个人打着招呼;倒是不善言辞的贺灵轩,被她这样生拉硬拽着,尴尬万分。
贺灵轩好不容易退到角落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感觉背上凉凉的,原来是出了一身的汗。她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但是,想到从未见过什么大场面,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看到霏儿引着程远向这边走来,她刚刚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
今天的程远身着一身闪亮的黑色西装,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更显出他的帅气与时尚。他很绅士地微微欠了欠身,向她们问好。贺灵轩激动得紧紧抓住霏儿的手,呆呆凝视着程远,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江陵友好地向程远这边走来,两个人亲热握手。
江陵道:“早听说天才飞行员程远,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程远笑了笑:“演习红方参谋长江陵同志,学员程远向你致敬。”
不知怎麽的,程霏儿看到江陵,便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而江陵却好像没有看见她似的,气得她狠狠跺了跺脚,转身要走。
“霏儿,怎么了?”程远拉住她问道。
“那个江陵,总是和咱们过不去。”程霏儿气愤地说:“上次军区的模拟指挥演习上,他还出幺蛾子对付你,我都知道了。”
程远释然一笑,说道:“那是战场上的事儿,与个人交情无关。”
“可是,你可不知道,他……”
“行了。”程远递给她一个眼色,示意她去找江陵。
程霏儿虽然平日里和她哥嘻哈打闹,却也知道程远说话的分量,尤其他目光中的威慑之气,是友好,是敌对,无不射穿人心,叫人不听从也难。程霏儿只好整理了一下衣服,端起架子趾高气扬地在江陵面前走过,留下江陵一脸的惊诧……
江陵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咕咚咕咚”灌下两大口烈酒,盯着一处发呆。
战友小林子过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问道:“怎么啦?还真栽在那个小丫头手里啦?”
江陵有些失落,更有些激动,涨红了脸,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根本就没法儿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戗着,你俩就不能退让一步,心平气和地说话呢?”
江陵沉默了。他呆呆地凝视着程霏儿的倩影,头脑中开始迷幻起来。
那是一个傍晚,夕阳中含着几抹柔情。她初次露面,一袭淡雅明澈的装束,一抹倾国倾城的笑容,在夕阳华美的情调中静静的荡漾开来,使得那些花儿也为之残酷的坠落。他承认,当他看到她第一眼时,就被眼前的这个女子折服,因为他看到了她眼中真实的历历在目的灵魂脉络,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纯粹。那一刻,他酒醉一般的眼神在如血的残阳中悄悄蔓延,那一刻,他彻底地被爱催眠。
…………
江陵痴痴地想着:“也许,她只属于那个悠远而飘渺的江南,那个古色古香的时代吧。”他心中永远的,梦想。
其实,他也知道,他在她的心中,有着了比想象的还要重的分量,或者,已经是不可舍弃的部分……然而他还是在一瞬间说服了自己:近些日子,勒令调职,临战受命,调回升迁,一系列的大起大落让他的高傲飘渺的军人梦想变得现实: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军人,要面对的更多是历史使命和国家责任的重压。但霏儿不同,她还是个小姑娘,而且比其它的小姑娘还更加没受过挫折。她跟自己,完全属于不同的世界,所以,带着那种他所渴望的,纯净明亮而活泼的颜色。
程霏儿这边僵硬地站着,一身的不自在。程远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你也瞧不起我?”程霏儿怒气冲冲,佯装对她哥挥拳相向。
程远转过身去,悠悠地说:“你长大了,你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
“去就去!”程霏儿一甩头,下了下决心,一扭一扭走到江陵面前,客气地、阴阳怪气儿地说道:
“江老师,军区领导命令我来请您跳一支舞,可否赏光呢?”
“军区领导?! 命令?!”
江陵一听到这两个词,心中的怒火就往上窜。命令!又是命令!张学良将军东北易帜,就是因为服从了“撤出东北三省”的命令,使得东北全部沦陷;国民党军队就是服从了“攘外必先安内”的命令,招致日军大举侵犯华北平原;而最能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日本鬼子大肆屠城,军官快意、疯狂,刽子手杀人杀到麻木,伴随的是中国的老幼妇孺凄惨的尖叫和痛彻心扉的呼喊……
军人在命令面前永远是被动的、无奈的,有时候铸成的更是千古沉冤、千秋大错。
可是,今天是战友的饯行会,他江陵本不该想起这种不着边际的苦难事儿。
他抬起头看着霏儿。眼前的霏儿亭亭玉立、清颜脱俗,没有了平日的娇蛮与傲气,她只是她,一个正尴尬地站在那里,期待着他的回答的本真女孩儿。
江陵的心头一紧,赶忙站起来,自嘲地笑了笑,道:“命令?好吧。我执行命令。”说着,挽起霏儿的手向舞池中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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