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贺灵轩几乎是连轴转地工作着。程远交代的事她丝毫不敢怠慢:读书、查资料、向人请教、精心计算……原本至少两周才能完成的分析方案,她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做好了。
贺灵轩捧着她多日的成果,兴冲冲地在校园里走着。来到军事科研楼前,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仰起了头——那“军机重地,请慎进入”八个大字依然高悬在那里,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金色。
阳光透过摇曳的树影,在地上映出斑斑驳驳的古旧痕迹。她的脑子中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想回忆起自己第一天走进这个校门的心情,却没有太多的印象。上课、听讲座、写报告,考研究生、当助教……她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如身上的这件军装,没有太多属于青春的缤纷靓丽的色彩;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反感过身在军营的枯燥沉闷。她想,“保家卫国,心系天下”这八个字,就该是如此厚重!
一直以来,她心里怀着“探究历史,洗雪耻辱”的念头单纯而努力地学习;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她简单的生活里,偶尔也会有一种茫然的空落。这时候,她莫名地渴望些什么,却又想不明白究竟是些什么。或者,这就是一种潜意识的孤独感。
她并没有多想,只是那一天,那一个时刻,在学校里无数穿着军装、念过“形式化”誓言的人中,闪亮的他,让她模糊的渴望,突然变得清晰。在她的印象中,军事科研楼是何等的机密与神圣,而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有资格进去的年轻人。她想,他那种看得见的坚韧,沉实,霸气,和看不见的热情与温暖,是有智慧干大事的人,是真正能够担得起“保家卫国,心系天下”气韵的人,也是真正能够打亮她世界的人。
“同学,我能从这里过去吗?”她猛然回头。那一刻,他的浅笑霎时如清波荡漾开来,在她心底绽放成了最美丽的花。
一直以来,她的目光追寻着他的身影,她有时候能够走进他的视线,有时候仅仅是站在远处观望,抑或是听人说起他,这些都能够让她无比的快乐。但是她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注意到她,是否在意过她的目光,在心里对她有半分的关心。她并不敢去奢望,生怕知道事实之后的失落。然而她此时突然发现,他总会在某个时刻出现,对她淡淡地点头,浅浅地微笑,让落寞的她在他的眼神下激动,在他的微笑中安宁。
就像有一次,她在图书馆里学习,刚要起身离开,却猛然发现他从门口进来。他看见她,依然是淡淡地点头,浅浅地微笑。从那时起,贺灵轩每次经过那里,都会仔细地整整着装,战战兢兢地走进去,希望能再次与那个身影不期而遇。但是,那梦一般的情景却再也没有发生过……
贺灵轩从回忆中出来,在幽静的亭廊下默默站着。阳光被遮住了大半,已经不那么刺眼。她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想想,他们之间有过尴尬的邂逅,有过并肩看夕阳的惬意,亦有过歇斯底里的质问与争辩。然而,他还是他,他并没有给她任何其余的机会。无论她怎么坚持,无论她为这个坚持经受了什么,他对她从始至终都只是点头和微笑而已。
有情无缘,好自为知。贺灵轩明白,强扭的瓜不甜。
如今,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他做了一点儿有意义的事——她所能做到的关于129航线的事也就这些了。她已经想好,她要把这份成果亲自交到程远手上,然后甜甜地一笑, 淡淡地说一声“再见”,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转身而去的潇洒唯美的背影,永远,不再回头。
十五.风暴艺术
张敬翔的转业报告被批准的那一天,程远正式升任飞一团参谋长,实际上掌握了团里的军事实权。
新官上任三把火。程远刚一就职便对飞一团展开了伤筋动骨的大改革。他这三把火的影响程度绝不逊于8级地震。
改革内容如下:
飞行技术方面,全团飞行人员通过体能测试和空中实操,根据技能由高到低组成三个飞行大队,针对性训练,重点培养,一个月一次淘汰制考核,成绩优异者可跨机种破格提升;
战略科研方面,成立两个考验攻关小组,专攻复杂气象和航线探索,两组采取竞赛制,一个月通报一次研究成果;
生活作风方面,严肃考勤和工作岗位责任制度,未经批准在市中心娱乐街上晃荡者,发现一次停飞半个月,发现第二次,直接开除出飞一团。
改革在团里、甚至在军区掀起轩然大波。三个飞行大队的划分就是对飞行技术的全面张榜,是人才,是混混,一目了然。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有摩拳擦掌的,就有怨声载道的,团里的一些习惯了只说不做的重量级人物干脆在公开场合大骂程远“好小子,掘了爷爷的祖坟”。其实,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们心里很清楚,论官衔都是正营副团一级的干部,但论水平,就算把他们搁到第三大队都会拖了全队的后腿。
团部。
政委文忠看着一大沓检举信,为难地摇摇头:“我说,改革是好,可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咱们团背着一个又沉又死的硬壳慢慢往前爬,要爬到什么时候啊?”
程远笑了。他很喜欢政委的文氏幽默:别看他平时一副好好先生和稀泥的样子,对待大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所以我们要大面积地更新和激活血液。”程远答道:“我打算向地方招募一批新的大学生飞行员,就像当初我们被招集来一样。”
“招招招…招募?”文忠扶住他那副大眼镜,凑近程远低声说:“你忘了团长是怎么下台的?”
程远冷笑一声。他清楚,张敬翔栽就栽在人心的控制上。而这一点恰是他最有把握的。那些在天上和他同进退的生死弟兄,他完全信得过。
飞一团全员集合。一列列学生兵穿着崭新的军装,个个意气风发,非常抢眼。
程远道:“同志们,中国军队要想赢得新军事革命的胜利,最核心的方式就是创新。而训练分队的划分恰恰是在结构重组上的创新。这样,我们可以在短期内现成一支能够胜任各种任务的战斗分队,因才施训,不但缩短了训练周期,还减少了重复科目和飞行场次,大大提高训练的单位效率。飞一团是王牌军团,是我军战略部署上最高一级别的杀手锏,在未来战争中,我们的地位甚至比一个师都重要。然而,正是这种天大的荣誉让有些人变得虚荣,沉浸在王牌的美梦里不愿意出来。和平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军人忘记了战争的残酷,个人把官职、地位看得比国家利益和军队责任更重。但是,‘首战用我’不是一句空话。一旦发生战事,飞一团肯定要顶在前面。到时候,我们能否兑现‘用我必胜’的承诺?”
训练场很安静。这回,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都没有了脾气。偌大的场站上只回荡着一个声音:“今天,飞一团可能称不上天下第一团,但明天,我们将当之无愧!”
文忠看着程远,暗暗心惊:“这小子太狠了,别说一个张敬翔,就是十个,撞到他的手里,也是必死无疑。
十六.拨云见日
随后的一年是贺灵轩最为忙碌的一年。她完成了研究生的所有课题,顺利取得了硕士学位,被分配到了南疆的军事前沿,后又借调到北京工作。她的脑子被繁重的任务所充实,暂时忘却了感情上的抑郁。然而,她最终还是决定重回母校,走上了三尺讲台,因为那里才有她所向往的单纯与快乐。
第二年初春,垂柳新生的枝丫舒手舒脚地探进秦恃之教授家的窗子。这时,秦教授设计的“晴空”航线工程正式组建成功并投入使用,贺灵轩正帮助他整理余稿,师徒二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哎?小灵,你知不知道R军有一个叫程远的人?” 秦老爷子突然问道。
贺灵轩愣了一下,她已经两年多没有听到“程远”这个名字了,心中一动,便急促问道:“他,他怎么了?”
秦恃之说:“哦,没什么。他屡次向军区提出要重飞129航线,分析报告也写得很出色,只是前一阵我无暇顾及,压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那…您同意吗?”贺灵轩心中一阵喜悦。
秦恃之怪异地看了一眼她,问道:“你急什么?”
贺灵轩像被人说中了心思似的,不由自主地双颊飞红,她振振有词地道:“每一个军史研究员都希望历史能为现实带来探索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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