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食堂的门“轰”的一声开了。齐晖大步走进来,眼睛里冒着怒火。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程远,突然抄起酒瓶一口气就灌下了半瓶儿。一股热浪直冲上头,瞬间点燃了他的每一寸神经。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劲头要从口中喷发出来,冲着程远嚷道:
“程远你给我站起来!你要走了,撒手不管了?嗯?这就是你说的妥善处理老兵的去留?你以为这样我就能留得下吗?!我承认,当兵快10年了,只有与咱们分队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我最充实最快乐的日子。但是精英大队要的是精英,是上过军校的大学生!你说我有的选择吗?我没有!现在,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你。既然大家都是生死兄弟,我就把话说开了。程远,你将来决定的绝不仅仅是这个分队的走向,你将掌控整个团、整个师、甚至是整个R军的前途命运。你来这里当队长,当团长,都是大势所趋,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但是,你要是这样,从我这里,我就绝不甘心把它交给一个临阵脱逃的人!”
齐晖一把将酒瓶重重地摔在地上,转身离去。
“队长!”程远追了过去,大声喊道:“你对咱们队真的很重要!”
齐晖回过头来,欣慰地说:“我知道,但是现在,你对飞一团,更重要。”
齐晖站在国防科技大学的校门前,脸上依然是单纯而灿烂的笑容。本来,他现在应该上火车了,但是他说什么也要来这里再看看,再感受一下魂牵梦绕了八年的大学生活。他想,如果他当初报考这里,肯定能考上;可惜,他两次的机会都错过了,一次是演习耽搁了考试,而另一次,他把机会让给了战友。也许,他太平凡了,平凡得让他不敢去奢求这里的一切。他兀自笑了一下,回身庄重地向学校敬了一个军礼,对军营的留恋、壮志未酬的遗憾和对强大空军的梦想与期盼,都无声消逝在礼毕的一瞬间。
他转身离开,忽然,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孩正冲他走过来,那么熟悉,又那么梦幻。
此时,正是玉兰花开的季节。
齐晖走了。英雄携手佳人的结局也算是一种收获。侦查一队的战将们谁也没有落泪,因为他们的齐队长说过,无论如何,他还穿着这身军装,到了陕北,他照样是一只锐不可当的飞鹰!
R军飞行基地的场站上云旗飘飏,军区所有官兵整齐列队,等待首长检阅。
“同志们!现在宣布命令:为整合我军人才技术资源,创造精英建制,提高战斗效益,军区决定,组建南海特别飞行大队,直接隶属于军区指挥部,代号‘飞鹰’;任命程远为大队队长,授中校军衔,任命江陵为大队指导员,授中校军衔。”
程远仰头看看天空——晴朗天空,一碧如洗。20年前,在这片相同的蓝天下,也活跃着一批年轻人。他们技术过硬,叱诧晴空;他们保家卫国,光荣神圣。而今,程远与当年的“飞鹰”相比,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将是后来居上。后继有人——“飞鹰”先烈总算是可以安息了。他相信,一个全新的景象将在他的手中诞生;“飞鹰”精神将在他们这些新一代飞行员的诠释下得到延续和升华。
江陵的鸿鹄之志终于得以实现,程霏儿控制不住地想第一个为他庆贺。虽然江陵对她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程霏儿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早就喜欢上她了。
这只是时间问题。
程霏儿正陶醉地想着,一个女学生跑过来,兴奋说道:“霏儿,你被西沙群岛考察团录取了,半年后就出发,咱们研究生队可就录了你一个人!”
什么!程霏儿猛地站起,头脑中一阵眩晕。
月华如练,轻轻拂过沉睡的大地。夜风在纯粹晶莹的夜空里呼啸,穿过疏疏密密的星晖,猎猎地拥吻了窗棂。幽幽暗暗的脆弱光线勾勒出少女清秀的面颊。静谧的月光下,她恬淡眉眼间的忧郁若隐若现。
“我不愿意走!”程霏儿强烈地告诉自己。她喜欢这里,这里有她的家人、朋友,还有,江陵。
说起江陵,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她羡慕那些情侣,月光里,柳枝下,相互依偎着,浅笑和低语。她甚至幻想着有一天,她挽着男友的手臂走到家人面前,将是怎样的一种幸福。但是,一想到是和江陵,她这些愿望立即变得遥远而虚飘。她半年后就要出发了,时间太短,也许短得来不及和他告别。
军人就得不折不扣地服从命令。
她装作很豁达地甩甩头。为什么武则天能成为中国唯一一个女皇帝?也许在1300年前,她也有过同自己一样的遭遇。所以,化伤心为努力吧。她毕竟有有着超常的悟性与灵气,说不定几十年后,她程霏儿的名字也会在中国空军的历史上变得如雷贯耳,学生们提起她,就像今天他们提起当年的飞鹰英雄……
其实她知道,自己真的没有那么豁达:就算这真的能成为现实,又有什么意思呢?能比得过她科研攻关举步维艰的时候,抬眼看见他自信的目光吗?能比得过她闯了祸惊慌失措的时候,转过身,靠近他宽阔的肩膀吗?
二十二. 甜蜜物语
三个月过后,春意盎然的时节,程远与贺灵轩的结婚Party在市郊的一个花园里举行了。那夜晚的天,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像贺灵轩的幸福,那么美丽!
贺灵轩头戴花环,身着白纱,在女伴的簇拥下走上红地毯。杨柳连枝,玫瑰作伴,粉红色的灯光打到空中,投射下一片温馨的影儿。
贺灵轩抬起头,一身戎装的程远正站在不远处冲她微笑着,很明朗,很灿烂,让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帅气,这么有本事的程远,竟真的要娶她了!她痴痴地走向他,眼中不觉地蒙上了一层泪雾,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虚飘,唯有他的微笑,愈加清晰。
她终于明白,虽然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热情的言语,更没有给过她诗画和鲜花,但却总在她抑郁的时候微笑着站在她面前。他的冷静,冲淡了她的不安,他的坚韧,安慰了她的脆弱。他就是用这种平淡又特别的方式,负起了她的责任,承接住了她生命中那些承受不了的重量。
待自己的小新娘走近了,程远一把将她拉到身前,这回,一向冷静的他在她执著的爱面前变得无可奈何。
二人激动得翕着双唇,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只有轻轻相拥。第一次,两颗心如此长久的亲近,飞出纷繁的闹事,去寻找他们自己的桃花源。青山碧水间,花开娇艳,好鸟清唱,他动情地低下头,深吻自己钟爱的那一枝幽兰……
温和的风,晴朗的天空,玫瑰酒的香醇,白纱的圣洁,甜蜜的物语……
此情此景,程霏儿突觉有些寂寞,便悄悄离席,向黑暗中走去。
月光如水,
湖面微风簇浪。
月亮的影子,
被泛起的微波割离成了一片片。
风平浪静后,
又成了团圆。
程霏儿婷婷倚在湖边的木桥上,望着如水的月色,黯然伤神。这几天,江陵的影子愈加频繁地在她脑子里转,挥之不去。他的每一次笑容,以及每一次更引人发笑的愤怒,如此的清晰,仿佛她一转身就可以靠近他的胸膛。那个她放在了心里的人,他确实就在那儿,可是,当她伸出手去,他却飘忽着,消失了;或者,倘若她再向前踏出一步,他们之间就会爆发出一场大战,闹得不可收拾,两败俱伤。
光洁的露珠,
宁可在深夜和寒花作伴,
却不容那灿烂的朝阳,
给他丝丝暖意。
湖水荡了一下,映出了江陵的身影。程霏儿愣了愣,立刻转过头去,不让江陵看见她眼中的泪水。好一会儿,她悠悠说道:“我要去西沙群岛观察站了。”
“西沙群岛?”江陵大吃一惊:“为什么是你去?”
程霏儿装作释然地说道:“那边总要有人去吧。再说,那儿有什么不好,那儿正需要研究性人才,天地广阔,一定大有作为。”
江陵急了,较真儿地责备她说:“他们那儿需要人才?难道咱们这儿就不需要了吗?你这是逃避,是不负责任!”
程霏儿冷笑了一下:“当兵走四方,时刻听召唤。何况,调令都来了,我必须得去。”
她看了江陵一眼,这一次没有跟他吵。她知道,自己和江陵之间就是一场永远的拉锯战:虽然每次都闹得轰轰烈烈,却没有取得丝毫进展,更不会有最后的结果;军人服从与被服从之间的游戏,她早已看透,却不免还要落入其中。如今,一纸调令在他俩之间轰然筑起一道鸿沟,从此就要天各一方,相见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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