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我的29年人生“钙”化年鉴[BL]》
第2节作者:
捂脸人
值得庆幸的是,我过惯了穷苦日子的父母亲,始终坚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们抵抗住那么多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给我提供相对良好的教育环境,也让而今的我不至于太落魄。
日期:2016-11-20 19:10:11
我的出生,在我们整个村子里都是传奇。我是咱家族同辈里的第十胎。在这之前,我大伯生了三个女儿,二伯也生了三个女儿,我爸,还是三个女儿。换句话说,当我妈一不小心又怀上我的时候,我已经有了3个亲姐,6个堂姐。活生生就是一个20世纪末的乡村屌丝版《红楼梦》。后来我仔细回想,曹雪芹没有把贾宝玉塑造成GAY简直是一个天大的BUG!
我还没出生那会,村里的长舌妇私下议论,都说我们家祖上造了孽,老天爷存心要绝我们的后。下一胎,十有八九还是个赔钱货。我爷爷死的早,奶奶五十岁开始守寡扛起整个家庭。每次听到这样的传言,她总要气得脱下鞋,追着赶着往人家脸上砸。奶奶是个老烟枪,肺不好,又驼背又瘦弱,还绑了一双小脚,根本跑不快,最后只好气喘吁吁地拎着鞋慢慢走回家,把一肚子的怒火撒到家里几个无辜的女人头上。一看到她这副行头,几个伯母都识趣地往旁边躲,但每次都要被老太太呵斥回来,指着鼻子一顿臭骂。至于骂些什么,大家可以参照农家常见的一种体型肥硕的雌性动物尽情脑补。大致意思是责怪女人们肚子不争气,生不出矜贵的崽子。骂完这一番,奶奶还要把我爸也拉过来严正教育:“给我继续生,敞开肚皮生!我就不信他娘里个邪!”言下之意是,若不给老娘生个带把的,你们都别想跟老祖宗交差。
然而,她老人家显然低估了一个问题——计划生育。88年,正是计划生育抓典型的时候,考虑到我们家的特殊情况以及我爷爷对村里的贡献,“三三得九”的数字已经是村干部们忍耐的极限。可是我妈生完我三姐才一年,又怀上了。妇女主任三天两头带着打胎药来我家里做思想工作,几次都被我奶奶扛着钉耙赶出了门。
后来村里见扛不住我奶奶的泼辣,开着拖拉机,带着施工队,直接把我们家的墙给拆了一半。因为交不出罚款,家里连痰盂、蓑衣等不值几个钱的物件都被通通搬走。没料想,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奶奶仍然不肯服输,她以命抗争,甚至横躺在拖拉机前面打滚。村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私下议论:“别看这莲老太婆瘦得跟个麻雀一样,没想到骨头这么硬呢,简直不要命!”也正是这一系列的抵抗,让奶奶成了村里说一不二的“铁榔头”。
日期:2016-11-20 19:11:02
家事始终大不过政治。计划生育说一不二,我们本就薄弱的家底被洗刷一空。我爸也从人民教师的岗位上被光荣开除。我爸个性单纯善良,满肚子理想抱负,但却缺乏头脑,意气用事。彼时的他,仍是一个尚未长大的年轻小伙子。他毅然选择在这个重要关头出走他乡,决定跟几个不太熟的朋友外出经商,并瞒着家人从亲戚朋友手中借走一大笔“启动资金”。临走前他放下豪言:“若不成功,绝不回家”。我妈苦劝无果,临别时给他一句话:“你在外面,差不多就行了,家里还有一窝孩子要养。”此时计生部门的行动却越来越紧,我爸这一走,我妈孤立无援,只好回娘家避风头。
到了娘家,我外婆却是另一番主见。外婆心疼我妈,眼看着家里连饭都吃不饱,我爸又出门在外。她极力奉劝我妈没必要这么辛苦,干脆引产,做掉。山高皇帝远,铁榔头施展不开,外婆生拉硬拽把我妈拖到了镇上的医院门口。
对于堕胎这事,我妈内心本就没考虑清楚。恰好此时候我可能在我妈肚子里挠了一下鸡鸡,造成一次胎动。我妈停下脚步,瞬间眼泪滂沱。她摸着肚皮咬着牙说:“不管是男是女,我要把他生下来。”
日期:2016-11-20 19:12:05
老家那边,铁榔头仍然在跟计生部门进行顽强抵抗。最后我奶奶做出了一个全村人都没想到的举动:她瞒着我妈,把我尚不足一岁的三姐送给了远方一对不孕不育的陌生夫妇做养女。面对我妈呼天抢地的质问,老太太态度仍然坚决:“歹人我来做!阎王老爷都别想拦我。”这样,才有了我勉强可以通融的出生资格。村里人都说:这老太太简直疯了!
1988年2月,我妈冒着大雪,在赶往卫生院去的板车上把我生了下来。
这一次,是个带把的。
老太太这次是真疯了!她跪在地上又哭又笑,祭拜各路神仙。紧接着一骨碌爬起来,去代销店赊账买光了所有的鞭炮和喜糖,在村里到处报喜,逢人就发喜糖。连续好几个日夜,她任旁人怎么劝都不愿意休息,一直陪在我妈身边照料。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在我的胯下捞一把,然后不放心地自问:“这该不会变掉吧,这是真的吧。”
村里的长舌妇们也改了说法,新的段子变成了:我们家上辈子解救了观音菩萨落难的坐骑,这辈子本是生女儿的命,结果“千担谷子下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苗”。这小娃娃了不得啊,以后要成大气候。
日期:2016-11-21 19:04:29
昨天重点提到我的奶奶,今天来说说我的妈妈
【1989年——1岁——妈妈】
=======爱的力量无穷大=======
我出生后没多久,家里越来越捉襟见肘。此时我爸照理应该在湖北经营他的木材生意,却在走后没多久,莫名其妙断了联系。一开始还偶有来信,可后来我出生的喜报发出去无数次却始终没有回应。我妈突然意识到,我爸可能不打算再回来了。
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当初究竟是厌弃了原来的生活,还是在别处有了更好的局面。对于我的出生,他似乎也并不怎么关心。或者他根本没料到我在那样的逆境下得以顺利降生。这一走,留下的却是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孩,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和一屁股的债务。二伯通过朋友打听他的消息,只得到回复:“经营不顺,人已离鄂,去向不明。”
我妈瞬间陷入单兵作战的境地。很难想象一个只受过两年学校教育的农村妇女,面对这样的困境内心该有多绝望。但我妈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内心极度要强,不肯服输。我妈年轻时相当貌美,原本可以有一桩更好的婚姻。但她一生的遗憾却是作为家里的长女,为了照顾我舅舅,没有机会接受太多学校教育,只读了两年书就被我外公驱赶回家赚工分。当年,她倾慕我爸的才华,不顾外公外婆的联合反对,毅然拒绝了城里富二代的提亲,而选择了我爸这个一穷二白的教书先生。我想,这可能就是我妈抗争的方式。我没有问过我妈当年是否后悔,但在1989年那一场家庭大变故面前,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扛起扁担和箩筐继续抗争下去。
一开春,我妈尚在哺乳期,便独自一人撸起袖子下田种地。按照人口划分的责任田,我们家里一共有五亩半,种的全是每年两季的水稻。犁地、施肥、选种、泡发、播种、覆保温膜、拔秧、插秧、灌溉……春插的这一整套流程,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能负荷得起的工作量。可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硬着头皮咬紧压根苦干。一百多斤的稻种,她一担一担的挑;望不到头的泥巴田,她一桩一桩的弯腰栽。有时候下田干活干到一半,我奶奶就抱着我在田垅子上喊“满伢子要呷奶哒!”我妈便在水渠里洗洗满是泥污的手,上岸喂我喝奶,喂完再继续下地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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