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我的29年人生“钙”化年鉴[BL]》
第4节

作者: 捂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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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后来为我还原了当时的情景:大致是这样的。
  她手里攥着一张写了地址的破旧的纸条。走走停停,终于找到我爸当时的工作单位。
  我妈说不好普通话。她小心练习了几遍,才敢向传达室的大爷询问。她说:“同志,您好啊!我是从扶兰(湖南)来得,来找人。”

  大爷听懂了,问:“这里人多呢,你找谁?”
  我妈又说:“有没有一个叫***的?扶兰人,高高瘦瘦,戴眼镜,三十出头, 长得像……他。”我妈说完指了指怀里的我。
  老大爷笑坏了,逗了逗表情呆萌的我,直接回答:“我们这里只有一个湖南人,倒是跟你说的差不多,但不叫***,叫***。”
  我妈一听这名字,正是我爸以前的笔名,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对大爷说:“那您费心帮我喊他一声,就说有老乡找!”
  就这样,我妈静坐在传达室,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蓄着长头发的年轻人推门而入。两年不见,他还是一副艺术家做派。而我则躲进我妈怀里,有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他看起来有些局促,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愣在门口。
  我妈没跟他打招呼,只是轻轻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满仔,喊爸爸!”
  日期:2016-11-22 18:41:02
  又到了下班时间
  来更新一下今天的内容

  今天的主角,是我爸。
  【1990年——2岁——爸爸】
  ======失而复得的家人======
  小时候的作文题,总喜欢用《我的____》。

  我写过《我的妈妈》,《我的姐姐们》,还有《我的绿书包》,偏偏没有写过我的爸爸。
  不是不爱他,只是小时候一说起他,总夹杂着一些不那么美好的体验。
  后来长大了,我还是不太能简单表达清楚我对他的情感。
  我敬重他,感激他,尊重他的权威,崇拜他的品德和才华。却不像心疼在乎我妈那样爱他。
  我们父子从不谈心事,常年都保持着一种“有距离的亲情关系”。
  如果“巨婴”这个词被早一点发明,那我爸堪当这个族群的代言人。
  据我妈描述,当年我的大姐出生,我爸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听到了哭声,却赖在门边不肯进门。

  我妈喊他,他才红着脸一点点靠近。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逗小孩,也不知道该怎么抱。
  我妈说:“你当爹啦,以后要多养一个。”他的脸更红了。
  妈又笑话他:“你看你啊,自己还像个小孩一样呢,就当爹了。”
  日期:2016-11-22 18:45:27
  我爸在父辈中最小,又是我爷爷奶奶的心头肉,这导致他有点被“过度保护”。
  他接受了太多的爱和正能量,却跟肮脏的世俗接触太不充分。
  人格优点在于,他单纯善良,待人真诚,品格刚正不阿,充满了荣誉感;
  缺点则是情商太低,迂腐,一根筋,过于清高,死要面子,骨子里却还有一丝懦弱。
  这样说显得不够直观,我不妨举几个实例:
  我爸写得一手好字。每到年关,总有一大批村民带着红纸和毛笔,请我爸帮忙写春联。
  对于这样的请求,我爸不管有多忙,总是来着不拒。
  他甚至绞尽脑汁去根据对方的家庭情况,选择最匹配的对联内容。
  找不到合适的,他便自己作对。
  我妈提醒他:“家里事情忙不过来你就别答应,答应了也别太费心,差不多行了。”
  我爸很生气:“你这个女人啊,人家请我帮忙那是看得起我,怎么能随便应付?”
  随即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可是隔天我妈跟他交代:“快过年了,得空把自家的对联也写一下吧。”
  我爸却又换了一副面孔,
  搪塞道:“哎,买副对联一块多钱,还不褪色,自己瞎折腾什么呀。”
  又比如,每次同村人有喜事,要出份子钱,我爸总是嫌我妈给的数目拿不出手,要往上添。
  而到了酒席现场,他却完全做不到落落大方,总是过分客套拘谨。

  饭桌上,其他同村的男男女女们吆五喝六,挤在一块相谈甚欢
  我爸却始终把两只胳膊夹紧,生怕动静太大,让邻座的人不方便夹菜。
  每次筵席他总是象征性的吃几口,筷子永远只夹自己门口的那一盆菜。
  他也不太擅长与人寒暄,小坐片刻便起身向主人连连道谢,声称:“我吃饱了,不多打搅,你们好好吃”。
  我妈自然熟悉他的脾气,一到家二话不说就往厨房里钻,帮我爸下面条加餐。
  我妈刀子嘴豆腐心,一边看着我爸把面条吃饭,一边教训他:“你怎么脸皮就这么薄呢,喜宴多吃几口,又没人嫌你吃得不该。”
  我爸这样的人,在这个世道上太难得。但也因此跟这个极其残酷而现实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活在一个理想化的世界,从不恶意揣度他人,真诚坦率得不像话。
  在他的价值观里,整个世界都是好的,人人都需要帮助。
  我们需要多为别人做考虑,如果能帮到别人,才算实现自己的价值

  而他最后所需要的,只是“认同感”而已。
  别人的一句赞美,别人认可他的实力和能力,就能喂饱他的精神世界。
  所有认识我爸的人,都评价他是个“好人”。
  这是一个中肯的评价,却不见得是那个时代背景下的理想状态。
  我爸这一生的职业理想是——当官。
  讲真,如果真让他当官,他一定是一个清官,但也注定会有不尽人意的结局。
  生活不像童话故事,单靠善良、正直、真诚、坦率、荣誉感这些品性,没有办法解决“恶”带来的问题。
  只有充分了解了恶,才有可能制服恶。
  这也是为什么,我爸在这样一个世道活得这么憋屈的原因。
  真希望他生活在一个更好的世道。
  我对我爸充满感激,他教会我怎样才是良好的品性,以及这些品性的力量所在。
  但同时也以血的教训警醒我,如何去提防这个世界的恶。

  我把这些统统作为我的武器。
  我愿意真诚待人,我乐意为他人帮忙,我尽量明辨是非,行善举,不作恶。
  但我也为自己而活,绝不活在他人眼里。我权衡利弊,不轻易被道德所捆绑。
  日期:2016-11-22 18:50:38
  好吧,现在说回我儿时的故事。

  我爸在我尚未出生的时候离家。
  从邻里的八卦之中,我隐约得知,我爸瞒着家人向亲友借走的“启动资金”过于庞大。
  他深感已经没有办法收场,也没脸面两手空空回家,只好在外地另做打算。
  据称,当时他在那座富庶的沿海城市已经发展了新的恋情或婚姻。

  如果我妈没有带着我前去寻亲,他或许已经做好准备抛弃过往,开始新的生活。
  但最后我妈不哭不闹,干干脆脆地把事情翻篇,再凭着我这一份重量级筹码,重新把我爸领回了家。
  两年后重回故土,我爸又变回了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大姐已经6岁,二姐4岁,三姐则失去了联系。奶奶这两年也苍老了不少。一切都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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