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12-17 12:17:35
　　于迈说历史之《五代十国：最乱的乱世》
　　【第二十八节 朱温投军】
　　好一个“才子佳人，郊外偶遇”的故事，美则美矣，但正史并无记载，《北梦琐言》中也只有一句“温时闻张氏有姿色，私心倾慕，有丽华之叹”。后经蔡东藩一演义，遂成郊外偶遇的桥段，颇有一种《唐解元一笑姻缘》（唐伯虎点秋香）的既视感。[1]

　　不仅如此，简简单单的一个“丽华之叹”，也被蔡老爷子说成是朱温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为了能和光武帝一样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成就一番大事，朱温决定不再混吃等死，毅然投奔到黄巢麾下，去完成他的伟大征途。如愿娶到阴丽华、位登九五的刘秀，在蔡老爷子的安排下，竟鬼使神差地成了朱温的精神导师。
　　蔡老爷子煞费苦心，周老爷子（鲁迅）却看不过眼，直言道：青年又何须寻那挂着金字招牌的导师呢？不如寻朋友，联合起来，同向着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走。[2]
　　害得朱温不仅要自己去寻求投奔黄巢的理由和动力，还要说服狐朋狗友们一起“投草”为寇，实在劳心劳力。
　　为了使朱阿三省点力气，笔者不得不替他出面缕清投奔草军的前因后果：一向野心勃勃的朱温，如果想要出人头地，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应考；第二，从军。从朱温个人爱好及特长来看，应考之事似乎已是天方夜谭，从军便成了朱温唯一选择。
　　但是，或从藩镇而为职业军人，[3]或从草军而为匪兵，这似乎又成了一个必须慎重抉择的难题。
　　前者待遇好：清人赵翼所著之《廿二史劄记》中有“方镇骄兵”一条，说的是唐中叶以后，各地兵变比比皆是，节度使为了防止手下强兵猛将心生逆反，也为了收买人心，使其为自己卖命，不仅不以严厉军令约束，更是常常施以厚恩（甚至纵容手下士兵抢掠）。此外，晚唐五代的节度使多有劫财、敛财之举，也并非全是供己享乐，更多的是为了打赏麾下士兵，以安军心。[4]
　　后者机会大：由于草军尚未形成朝廷、藩镇那套盘根错节的官僚体系，加之人才匮乏，又时常有硬仗要打，士兵升迁相对而言较为容易。
　　在待遇和机遇面前，朱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乾符四年（公元877年）七月，朱温、朱存兄弟二人加入了黄巢的阵营。[5]一改其父之志，为盗、为匪、为祸天下。

　　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B·R·Epomehk）曾经说道：“中国无文化；辫子，小脚，大烟，强盗便是中国之文化”。[6]朱温所处之晚唐，尚无缠小脚、抽大烟之陋习；至于留辫之广为推行，更在满清入关后。于是“强盗”这一硕果仅存的中国文化，就留待朱温去发扬光大。
　　【注释】
　　[1]郊外偶遇，乃是才子佳人小说中司空见惯的桥段，冯梦龙的《唐解元一笑姻缘》（《警世通言》卷二十六），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一代枭雄朱温，竟被蔡老爷子硬拉着去沾唐伯虎的光，也算是一种强附的缘分。
　　[2]语出《导师》一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五月十五日《莽原》周刊第四期。
　　[3]张国刚《唐代藩镇研究》：“唐代藩镇割据的社会基础不是大土地所有者，而是投身军戎充当职业雇佣军的破产农民和无业游民。”详见该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增订版）第三章“唐代藩镇割据的社会基础”。
　　[4]张国刚《唐代藩镇研究》：“节帅们为了不违逆军士们的索求，必须绞尽脑汁敛财供军。”
　　[5]王赓武先生认为，朱温加入黄巢队伍，要么是在乾符三年（公元876年）八月，要么是在乾符四年（公元877年）七月，最迟也不超过乾符五年（公元878年）二月。参见王赓武:《五代时期北方中国的权力结构》,胡耀飞、尹承译，38-39页。综合多本史料的说法，笔者窃以为朱温投奔黄巢的时间当在乾符四年（公元877年）七月。
　　[6]参见许寿裳《争面子》一文。
　　日期：2016-12-17 21:29:51
　　于迈说历史之《五代十国：最乱的乱世》
　　【第二十九节 传奇之路】
　　孔子曰：三十而立。[1]用目标倒推法[2]推算，朱温如果想在三十岁时成为黄巢军队中独当一面的人物，那么他就必须在二十九岁时成为黄巢骨干将领团中的人选之一，二十八岁时有重大贡献，二十七岁时获得黄巢的认可……这也就意味着，打从投奔草军的那一刻起，朱温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黄巢牢牢地记住自己，哪怕只是记住名字。
　　朱温明白：若是只身来投，他必将是孤立无援的底层兵丁，受不受队友们待见都不好说，更遑论其他；若是拉伙加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无论是受重视程度，还是后期的发展空间，都远远超出前者。
　　于是在下定决心投奔草军之前，朱温就已经整（dǎ）合（pā）了一小股盗匪团伙，以备后需。待朱温正式投向黄巢的怀抱时，这些“陪嫁”小伙伴的造势作用就发挥出来了：既长了脸（朱温的），又开了眼（黄巢的）。
　　不久后，朱温因作战勇猛而屡有胜绩，被擢升为小队长，从此开启了他一生跌宕起伏的传奇之路。
　　【注释】
　　[1]语出《论语·为政篇》。
　　[2]所谓“目标倒推法”，即从远期目标出发，反向推演至当下，将大目标分解为多个阶段的具体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