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先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无论从哪个角度解读都没有问题,然后林冲说“心里闷”,又隐去了“多日之后”这个重要因素,读者自然难以发觉这里的情节暗藏名堂。
“陆虞候道:‘阿嫂,我同兄长到家去吃三杯。’”陆虞侯挖坑,却出卖了自己,说是去家里喝酒,刚进门的时候明明是要去街上解闷的意思。林冲家里没酒?
“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早归。’”林娘子的话透着对陆谦的不尊重,不是待客之道,“少饮”是好话,这样的嘱咐很正常,“早归”就和陆谦见外了,林娘子总是管的这样严?读者都知道陆谦不是好人且此来就是个阴谋,所以读者会感到林娘子对林冲的嘱咐还是不够,或者会猜测林娘子是不是不喜欢陆谦,这是读者的主观,当然非常合理,作者就是巧妙地利用读者的这种主观趁机掺入自己的机巧设计……我们在看到后来林娘子失败的表演之后,再回过头看这里林娘子说的“早归”又何尝不是在配合陆谦的阴谋?林娘子的意思是林冲你别忘记了我这里,可能有问题的、可能是要出事的。就情节发展而言,林娘子本不需要这么精细,但是作者就是为了突出林娘子的精细,把林娘子的“影后”一面展示给读者,刻画出林娘子入戏非常好,她对这种表演十分敬业甚至乐此不彼。站在林冲的角度看林娘子,林冲对陆谦此来的目的一猜就着,他当即也就听出了林娘子的话是在配合陆谦,这也才是让林冲对林娘子彻底感到寒心的地方。
“少饮”配“早回”,一个最正常的交代和一个疑似有点不正常的交代合在一起说出来,能有几个人会怀疑林娘子的话呢?估计几乎没有。本人是在后来看明白林娘子的失败之后,返回头再看前面的这些内容,才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才对林冲对林娘子的绝情有所理解。
这一段戏,三个人都是在表演。这是作者眼中的世道:外人眼中的好妻子、好朋友,原来就是这么回事——所谓的好朋友,是因为互相算计的多所以才来往的多。
我想,不经历大事件,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表露出来的。林冲和林娘子之间没有什么秘密,林冲知道林娘子的身份,他们当初的婚姻……从前边和后来的故事看,他们当初的婚姻是政治婚姻,卢俊义和贾氏的婚姻也是这样,这个问题在之后的故事里详细解读,作者还写了很多的类似故事。那么林冲怎么看待这个身份复杂的妻子呢?我觉得原本他是随遇而安的,林冲对林娘子应该是有包容心的,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大家都身处罗网,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的,不能只因为一个复杂的身份就要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林冲自己不也很复杂吗?凭什么要求别人一定清白?林冲有向真、向善的心,但是林冲对世人说的清吗?林娘子有没有这份心不经历大事是看不出来的,可是大事来临,林娘子本性暴露,婚姻就走到了尽头。林冲看清了林娘子无可救药,所以发配之时一定要写下休书。
日期:2017-03-11 13:00:08
【两个叙说闲话。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虞候道:“兄长何故叹气?”林冲道:“贤弟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臜的气!”陆虞候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得兄长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陆虞候一遍。陆虞候道:“衙内必不认的嫂子。如此也不打紧,兄长不必忍气,只顾饮酒。”林冲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遗,起身道:“我去净手了来。”林冲下得楼来,出酒店门,投东小巷内去净了手。】
“林冲叹了一口气”,是林冲把话题引到了正题——应该是因为陆谦很老练,跟林冲兜圈子,林冲不耐烦了。通常读者认为这是林冲信任陆谦的表现,接下来也似乎是林冲要掏心窝子了。
如果没有林冲初遇鲁智深的“大喜”、“结义”,我们可以认为林冲的话就是要向陆谦倾诉,但是,林冲和鲁智深的初遇说明林冲与人相处的心机老练非常,也说明林冲的志向和陆谦完全不同,林冲和陆谦又是从小就相识,所以不存在林冲不清楚陆谦是什么人的可能性(也不存在平日里林冲和陆谦同流合污的可能性)。
林冲的话确实是掏心的话,这些话看上去非常狠……陆谦的家和高府非常近,陆谦和高府的关系如何林冲也一定非常清楚,林冲把心里话告诉陆谦就等于告诉了高俅,但是,林冲不怕。读者或认为林冲的话如果被高俅知道,高俅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恨不得扒了林冲的皮,其实不然,以我的所知,高俅这种人未必会计较林冲的话,比如富安可以在高衙内面前自称“小闲”,高衙内反应如水,说明他们对自己的德行是有一定的清醒认识的。高俅不是林冲口中的“明主”,高俅自己知道,不然也不会弄出这个低劣的大阴谋;高俅是“小人”,高俅自己也知道,本来就是破落户出身,说“小人”已经是客气了;高俅硬逼林冲执行拙劣的任务,林冲有气很正常,如果高俅不接受林冲心里有气,就不会想出很多手段对付林冲。我想,高俅平日就不会太在乎大家怎么评价自己,处在了高俅这个位置上的破落户,必须包容大伙的冷言冷语,不然早就要给气死了。而且我想,如果陆谦向高俅汇报,会加工一下用词,不会把自己装进去。
陆谦说林冲的本事他人难及,应该是真话,不是简单的恭维,前边说过了,从高府对付林冲的手段上看高府对林冲是特别看重的。
林冲起身要小遗,没去卫生间却跑到了“东巷内”,他们饮酒的地方是大酒楼,应该有大院子,所以茅厕是必有的……即便这个酒楼没有后院,如果酒楼的卫生间是设在了东巷内,那作者应该说“东巷内茅厕”一类的话,但是作者只说了“东巷内”,这个词的设计疑似是作者提醒读者林冲的行为不合常规,希望读者想到东巷内的茅厕未必是酒楼的茅厕,还特意交代了“出酒店门”,那么林冲的真正目的可能就不是要小遗,林冲应该是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特意独自下楼等报信的锦儿。这个可能是存在的,因为林冲可能留意了陆谦出现后前言后语的矛盾之处,猜到了林冲一出家门林娘子就要开始下一幕戏了,而且料到锦儿会及时给他报信,于是躲开陆谦等报信,是避免陆谦不能跟回家的尴尬。
【回身转出巷口,只见女使锦儿叫道:“官人,寻得我苦,却在这里!”林冲慌忙问题:“做甚么?”锦儿道:“官人和陆虞候出来,没半个时辰,只见一个汉子慌慌急急奔来家里,对娘子说道:‘我是陆虞候家邻舍。你家教头和陆谦吃酒,只见教头一口气不来,便重倒了!只叫娘子且快来看视。’娘子听得,连忙央间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汉子去。直到太府前小巷内一家人家,上至楼上,只见桌子上摆着些酒食,不见官人。恰待下楼,只见前日岳庙里啰唣娘子的那后生出来道:‘娘子少坐,你丈夫来也。’锦儿慌慌下的楼时,只听得娘子在楼上叫:‘杀人!’因此,我一地里寻官人不见,正撞着卖药的张先生道:‘我在樊楼前过,见教头和一个人入去吃酒。’ 因此特奔到这里。官人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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