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晌午饭,小柱一个人在屋里坐着,不晓得该干点儿啥好,躺到炕上也不瞌睡,立到门口愣了一会儿,便身不由主地朝金锁屋走来。人们都歇晌了,街上也没有人。小柱进了大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也不晓得这会儿秀娥是吃了睡觉哩,还是正吃饭哩,小柱就抬腿往屋里走。
秀娥已经吃过了饭,说是饭,其实就是开水泡馍馍,就着咸菜丝。见小柱来串门,秀娥就随口问了一声吃了吗?小柱答应一声吃了,然后坐在板凳上,低着头也不说话。
“有事麽?”秀娥问他。
“没啥。”小柱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秀娥一眼,脸利马就红了。既然没事跑到人家屋里来干啥?人家屋里就一个女人,大晌午头儿的,小柱连忙立起身,想走又不想走的样子,挺难受也挺尴尬。
“你咋?”
日期:2017-04-26 22:07:04
“不咋。”两个人的眼光一对,心里就都明白了,秀娥连忙扭过头去。小柱见秀娥不搭理自己,觉得再坐下去,也没啥意思,就出了屋门。
偏赶上竹叶也来串门,见小柱往外走,当下就说:“咋回呀?你再坐会儿嘛,我不进去啦。”她这话分明说的是句是非话,小柱一听越不能呆下去了,小柱就说:“你坐着吧,我没事。”
竹叶让人估不透地笑了一下说:“没事就不兴坐一会儿?”
小柱看竹叶好象也没有啥恶意,就吭吭哧哧地说:“我------我------”
竹叶回头朝屋里张望了一眼,对小柱说:“憨松,你不会给她担担水吗?她一个老婆家,又带着个娃。你哥哥不在屋,给你嫂子担担水还不是应该的?干活儿谁又能说出啥来。”
小柱听了转身就跑回去要给秀娥担水。秀娥拦了一句,小柱不听,秀娥也不好硬拦,见小柱挑着扁担出了门,就对对竹叶说:“回头你告给小柱,往后不要给我担水,看让人家说闲话。再说,我也不愿意欠他的情,拿啥还他呀?”
竹叶不以为然地说:“说啥闲话?啥欠情不欠情的?鱼帮水,水帮鱼,人之常情。他那麽大还抬不下个媳妇,瞎妈眼窝又看不见,你给他缝缝连连,两下里都方便,有啥不好?我屋里有金圈担水,要是没有金圈,我就叫他担。嫂子和当家子兄弟,有啥?旁人说闲话麽,扯淡哩,只要自家行的正坐的端。”
秀娥听了竹叶这话,便不再说啥了。
瞎老五从地里回来,洗手准备吃饭,母老虎说:“你晓得麽?金锁大睡了儿媳妇啦,肚子都闹大啦!”
“不敢胡说,”瞎老五边吃边说:“咱和他有麻烦,可这事情不是胡说的。”瞎老五一直在忙活他那十几亩地,棉花要掐尖儿打油条,烟叶也要上肥捉虫子,一心一意务弄庄稼,一天累个臭死,回到屋里就晓得吃饭睡觉,村里人的议论他虽然听见了一些,但是他不愿意相信。因为他和金锁屋血缘近,金锁和金梦是一个爷爷,他和金锁是一个祖爷爷。
母老虎撇着嘴冷笑了一声说:“你看你。我咋是胡说呢?头一个月,我就看出金锁媳妇身子不灵便,眼下都出怀了,你不见这程子都是小柱给他屋担水?”母老虎也坐下来吃饭,她说话就是扑风捉影,才看见一回小柱给秀娥担水就说是这程子。
瞎老五停下来想了一会儿说:“哎,你说的也是,可有一程子不见金锁大了,过年他好象都不在屋。难道他真的会------”
母老虎对自己的看法坚信不疑:“你想想看,他屋里婆婆死了,儿子跑了,一个是又年轻又俊的小媳妇,一个是身强力壮正当年的公公,天黑一插门,啥事干不出来?金锁大一准是把媳妇肚子闹大了,没脸见人跑了呗。”
这回瞎老五点点头相信了,忽然他拍了一下大腿说:“他妈的,金锁砸了我的瓜,他大才赔了我一块钱。这下可好了,我还能从这小媳妇手里讹她一头子。”母老虎也说对,不能轻易便宜了他。于是瞎老五吃了饭便向金锁屋走来,他晓得金锁屋里有钱,一是金锁大只赔了一块钱,瞎老五觉得有些吃亏;二是让金锁和金梦就这麽砸完了就跑了,他这口气也没有出。既然出不了气,能多要点儿钱也是好的。一进门,秀娥正端着碗给狗剩喂饭。
瞎老五就说:“金锁砸了我的瓜,咋?就白砸了?你啥时候赔我?”
秀娥抬起头来平心静气地说:“我听我妈说,早就赔了你。你咋又来要?这事情我不晓得。等我大回来,或是金锁回来,你跟他们父子要。我不能给你。”秀娥说着话用手扯扯袄襟盖住肚子。
瞎老五早将秀娥用衣服盖肚子的动作看在眼里,牙齿间哼了一声,下边的话就难听了:“他两个人要是回不来,要是死在外头呢,我不是还得跟你要麽?”反正他屋里没有人,说就说个痛快。
“你------”秀娥气得说不上话来了,她没有想到这瞎老五这麽混帐。
日期:2017-04-26 22:07:53
瞎老五见秀娥气得说不上话来,开心得很,不管要得着钱还是要不着钱,他总得气气秀娥:“你给了我,就没你的事。你不给,我让你一天也不得安生。哼,看看你这肚子,哪个给你闹大的?啊?你说,你说呀!你咋不说话?没脸说吧?那你就给我钱,你到是给不给?”
此时竹叶走了进来,见瞎老五在这里就问:“咋啦?”
瞎老五一见竹叶来了,转身就走了。两个老婆两张嘴,他是占不了便宜的。况且,竹叶说话嘴上没遮拦,啥话她都敢说。
“讹人哩。他是见这屋里没有汉子家,就想欺负我------硬说是没有赔他瓜钱。”秀娥见竹叶来了,心里很委屈,就眼里含着泪对竹叶说。
“他放屁哩!早就赔了,就不给他!看他能把你咋?”竹叶用下巴指指秀娥的肚子问:“我刚才听见他问你这肚子来,你说,你到底想要咋?可是不敢再耽搁了,闹不好,可不要把自家的性命都搭上。”
秀娥点点头:“我晓得。你咋?有事麽?”
竹叶说:“你有涎水牌的花样儿麽?我给我女女绣个涎水牌。”秀娥找出花样,竹叶拿上就走了。
竹叶走了之后,秀娥翻来覆去地想,竹叶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到底想要咋?肚子里这娃娃到底要不要?往常自己是个媳妇,屋里有公公和婆婆,接下来还有男人,啥事情也用不着自己出去支应。如今婆婆死了,公公跑了,男人又不在屋里。如果金锁在屋里,咳,金锁在屋里会出这样的事吗?正是金锁不在屋里才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头一个娃娃要下来是个死娃子,现在怀里抱的是小叔子,尽管肚子里这娃是金锁大的种,不是金锁的,可毕竟也是他门里的呀,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呀。秀娥想要下这娃,就是金锁回来,先和他说谎,就说是他的;要是瞒不住了,就直说实话,是他大的,他又能咋?谁叫你跑出去不管我了呢?可是慢着,眼下连金锁大也跑了,这屋里连一个汉子家也没有了,谁能证明这是金锁大的?不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吗?谁知道金锁哪天回来?屋里地里,男人活儿,女人活儿,全靠自己一个人,要抛头露面,要顶门立户过光景,让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戳戳搭搭,自己能受的了吗?一个瞎老五老想寻是非;还有一个翠花,也在一边看笑话。不用说旁人,光这俩人想着都是害怕的。秀娥想要这个娃,却又不敢要下来。谁晓得会有啥麻烦哩?再说,光这一个狗剩已经把她忙得够戗,再要下一个,自己能带得了吗?思来想去,秀娥还是决定打掉它。要娃等金锁回来再要吧。主意拿定,办法是早就想好了的,秀娥仔细地插上街门,又插好屋门,看看狗剩睡的很实,便来到堂屋里。略迟疑了一下,便从门后抄起一根洗衣的棒槌,一头顶在小肚子上,然后咬紧牙关,一闭眼便扑向墙壁------肚子一阵绞痛,娃娃被打了下来。秀娥坐在地上,双手托着血淋林的娃胎,哭得喘不上气来。这才是自己的亲骨肉哇,都长出了小胳膊小腿儿,已经成了人形了。秀娥实在是舍不得扔掉,哭了好一阵子,她才撑着身子站起来,用清水将娃胎洗净,垫张草纸烘烤在炉台上,然后爬上炕去睡觉,其实哪睡得着哇?直到天明的时候才糊涂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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