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梦》
第34节

作者: 弘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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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地一声,国胜手中得书掉在地上,象是被谁打了一闷棍,他呆呆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忽然晃了一晃,“咚”地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他哪里晓得屋里这些乱七八糟?虽然瞎老五两口子跟秀娥过不去,但是这事情他俩没有给国胜说过,村上人也都没有给国胜说过,谁也不愿意说人家这事情,何况秀娥在村上没有得罪过谁。今日秀娥一说出来,难怪国胜如五雷轰顶一样,当下就不省人事了。

  “国胜,国胜!”秀娥一见国胜死过去了,连忙跑过来,抱起国胜的头哭着叫喊起来,又是掐人中,有时摇晃。

  翠花本想进去,犹豫了一下,没进去,就立在外边。
  秀娥又喊了好几声,国胜才睁开眼,他望着秀娥,泪水夺眶而出,长到了十七岁,才晓得眼前的女人即不是妈,也不是嫂;一没有血缘关系,二没有亲情联系。自己受了人家这麽大的恩德,拿啥报答?真是羞愧难当!他从秀娥怀中挣出来,跪在地上,冲着秀娥,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声音很低,也很沉重地说:“嫂,不!妈!我该死,我不是人!可我实实是一点儿也不晓得呀!他们是畜生,可我不是呀!妈,你放心,你养我小,我养你老。你就是我的亲妈,你永远是我的妈!妈,你别生气了,我往后再也不叫你生气了,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给你养老送终,一定呀,妈!”说得声泪俱下。

  秀娥扑上去抱住国胜,娘两个抱头大哭起来。
  翠花这才走进门来说:“唉,今日这出戏,敢是三娘教子?国胜,用不着旁人作证,我就是证人。上有天,下有地,做人可不能没良心呀!”
  国胜很害羞,没有说话,拾起书起身低着头走出屋,上院子里去了。
  秀娥深深地叹了口气,问:“你来会子啦?”心里想可能她全听见了,听见就听见呗。秀娥还有些奇怪,原以为国胜兴许知道自己屋里的事情,就算不晓得别的,起码应该晓得他不是自己的娃,哪有不透风的墙呢?看来,这村里还当真没人和他说。连瞎老五两口子也没说过?这可是件让人琢磨不透的事。
  日期:2017-04-27 20:12:46
  翠花说:“我都听见了。我看国胜这娃不歪,兴许和他哥不一样。”

  秀娥没说话。
  翠花说:“哪个娃不淘气,树大自然直。你也不用着急。”
  秀娥说:“急管什麽用?听天由命吧,有啥办法。”
  “依我看,国胜这娃心性善,你不用熬煎,修好自然有好。说心里话,姐姐我可眼热你们娘们子呢。”翠花说这话时声音比较高,当然是说给国胜听的,秀娥明白,心里感激翠花,但是她不晓得说啥好,就低着头不做声。
  翠花又小声说:“我晓得你心里恨我。先前我不愿意说这话,说也枉然,你不晓得。你如今守活寡也罢,守死寡也罢,总算晓得一个女人家过光景的难处了。我是不怕你笑话,其实呢,咱姊妹谁笑话谁?一根藤上两个苦瓜!你说,咱俩还不你疼我,我疼你?我觉着我翠花不憨不傻,今日说这话要是找错了人,我算白活啦!就是老辈子人说的那话,啥啥都是缘分,咱俩没缘分!可是我相信我的眼窝,不瞎!”

  “翠花姐!”秀娥再也憋不住,扑到翠花怀里哭起来。嫁到这村里十几年了,秀娥有多少委屈从不跟任何人讲。往日里翠花和自己是冤家对头,老想看自己的笑话,想不到今日她到主动说了这些心里话。
  翠花安慰秀娥道:“有球啥哭头?你赶我不强?你有国胜呢,我有谁?要是由着意儿哭,我早就哭死啦!还能活到今天?我偏不哭。听话,你也不许哭啦。”翠花这话说得秀娥有些不好意思了。
  六 小叔为子 又当后娘
  白天,国胜和秀娥一起下地干活,凡是力气活儿,国胜都抢着干。到做饭的时候秀娥就回去做饭,做好饭秀娥把饭送到地里,两个人就在柿子树底下吃饭。到了夜晚,国胜在油灯下认真读书,一直读到鸡叫头遍。秀娥也没有睡,在一旁纺线,陪着国胜读书,看看天色不早了,总要催促几遍:“国胜,该歇着啦,明日还要走学堂哩。”
  国胜嘴上答应着:“噢,你先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头却离不开书本。秀娥是既心疼又没有办法,光深深叹气,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七月里通知书下来了,国胜考上了北京的清华大学,手捧着通知书秀娥和国胜流下了眼泪,娘儿俩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白日里,秀娥给国胜拆洗衣被。国胜就忙着碾米磨面劈柴。夜晚,秀娥为国胜做衣服,国胜在一旁穿针引线,却默默无言。两个人似乎都有话要说,可是自从那天闹了那麽一场以后,国胜总是沉默着,秀娥也不晓得说点儿啥好。她晓得国胜脸皮薄,不晓得哪一句话说得不好,会让国胜伤心。国胜长这麽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秀娥,现在国胜要走了,秀娥心里也很难受,她又不敢露出来。娃考上了大学,村里的乡亲们都来庆贺,这些日子那哪天屋里也是坐满了人,秀娥还得喜喜欢欢的招呼大伙儿。人走干净了,夜也就深了。国胜睡下之后,秀娥坐在一旁悄悄抹眼泪,不敢哭出声。国胜其实也没真睡着,他不愿意让秀娥看见自己的眼泪,可讨厌的眼泪还是顺着脸颊往下淌,咋也止不住。一会儿,鼻子就不通气了,国胜只好张开嘴,用嘴呼吸。两个人好象都有话要对对方讲,可是谁也说不出口,不晓得从何说起。秀娥觉得国胜忽然间一下子长大了,原先那个自己十分熟悉的娃娃,突然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连秀娥也觉得很奇怪,本来是自己怀里抱着的娃,自己想咋亲热就咋亲热,现在她也不好意思了,不仅不好意思和国胜亲热,连说话也不晓得和他咋说。到底不是自己的娃,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小的时候咋着都行,现在站起来比自己都高,秀娥甚至都有些怕国胜了。当然,她不是怕国胜会对自己怎样非礼,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看着国胜有些陌生。她想不起来国胜是从啥时候开始长的胡须,尽管这胡须只是一层细细的绒毛。她也不曾注意过国胜的身材,现在她才开始认真打量国胜,躺在炕上比金锁一点儿也不小,那一双大脚和金锁一模一样,手也是一样地,巴掌很大手指细长。宽宽的肩膀细腰身,两条大腿匀匀的笔直,都和金锁一样。大腿根上鼓囊囊的一疙瘩,这里头不晓得是啥样样,按说应该长得和金锁一样,一想到这里秀娥不禁脸红了。要是自己的娃,能会想到这些吗?即使想到了,也和这不一样,妈总是妈,嫂子就是嫂子。听说过小叔子和嫂子在一起过的,秀娥不知道那会是怎麽样的感觉,起码俩人岁数不会相差得这麽多。国胜比自己小十八岁,是自己要下娃以后才躺在自己怀里的,他顶替了自己那个死娃子。是他口口声声吆唤自己妈,使自己产生了做母亲的感觉和责任。亲的又是怎麽样?秀娥无从感受,反正这嫂娘的滋味是怪复杂的。自从国胜上中学以后他就晓得害羞了,回到屋里洗澡的时候,他总是把秀娥支出去。换下来的裤衩他也不叫秀娥洗,总是自己藏着掖着地偷偷洗。秀娥觉得男人不该干洗衣服这样的事情,有一回偷着给他洗了,才发现国胜的裤衩上有一块硬巴巴的东西,泡在水里就变得滑溜溜的,象鼻涕一样,咋洗也洗不干净。她虽然不晓得那是啥,但是她没有问国胜,男娃女娃都是娃,长大了自然就有长大的秘密,即便是自己的娃也是不好意思问的,除非他自己说出来。当然,国胜是死活也不会说的,这就显出来不是亲的了。秀娥一想到这里,又有些伤心。对国胜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尤其是眼下国胜要走了,秀娥第一次觉得自己太可怜了,辛辛苦苦十几年,翅膀硬了就飞了。但是这能怪国胜吗?金锁甩了自己,和国胜有啥关系?其实,秀娥反过来替国胜一想,又觉得这娃也是真可怜,一落地亲妈就死了,亲大连面孔也不记得了。人家的娃都有大有妈,国胜啥也没有,难道这是国胜的错吗?苦命人哪,秀娥从心眼里心疼国胜。只有同命运才能互相理解,秀娥自己这半辈子走得这麽艰辛,她不愿意让国胜吃苦,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娃。人都说生恩不如养恩,自己把他养这麽大,一直都是当娃对待的,管他日后咋对待自己呢,反正我是不能走差了的,一步也不能差,秀娥在心里下了决心,只兴他对不住自己,绝不许自己对不住他。老天有眼,爱咋就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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