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五爷听罢,微微一笑,冲着他那一桌子客人抱拳。这才把身子俯下来,把头探向摘星手,眉头微微皱着,眼睛轻轻眯起,问道:“你跟爷说实话,这汤盆里的到底是不是北斗七星?”
摘星手嘴唇一动,桂五爷把他拦住:“哎,不忙着说。你可思量好了。爷要吃的是斗转星移,出的也是斗转星移的钱。这盆里的要不是北斗七星,你就是行骗。公堂之上,知府大人要是打你板子,那也不是爷不近人情,是你咎由自取的。”
摘星手听了,脖子不由得往后一缩,脑袋里一阵迷糊。好端端的吃着饭,怎么还吃出官司来了。再看看汤盆里,是斗转星移啊,那白虾丸子明明还摆着北斗七星的阵型,在汤盆里打转。那白虾是活着的时候就浸在香油里的,如今做成丸子了,还是晶莹透亮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跟星星一个模样啊。这菜师傅是这么教的,自己也是这么做的,没错啊。
摘星手仰起头来,对着桂五爷怯声道:“这,这就是北斗七星啊,师傅也是这么教的啊。”
桂五爷盯着他:“你敢打包票?”
摘星手半张着嘴:“是北斗七星,没错啊,您看着圆丢丢的还泛着光,您看这阵型,您看现在还打转呢……。”
桂五爷一声冷笑,两指并拢,一戳一戳地指着汤盆里的丸子,嘴上一字一顿道:“这要是北斗七星。”说着一转身,“啪”地一声推开窗户,扬手往天上一指:“那天上的是什么?”
摘星手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他怎么绕到天上去了,怎么跟天上的北斗七星扯上关系了。
桂五爷回过身来,冷笑着对摘星手道:“厨子,爷要的不是钱,爷要的是脸面。在座这几位,都是扬州城里有名有号的人物(擅长讹人,无赖的名声传遍扬州城),爷今天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几位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尝一尝你这道斗转星移。该给的饭钱赏钱,爷是一个铜子儿也没打算少,可你不该糊弄爷,拿肉丸子打爷的脸。爷祖上从龙入关,吃的是铁杆庄稼,不差这几个钱。你拿肉丸子当星宿糊弄爷,把爷当叫花子打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要是钱的事,爷能放你一马,可你打了爷的脸,咱俩就非得过回堂了。”说着揪起摘星手,就要拽着他去扬州知府衙门敲鸣冤鼓。
摘星手脑子已经乱了,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他拽到衙门里,不然非得挨板子。于是一个劲儿往后缩。那账房蹿出来朝着桂五爷赔笑脸作揖,说:“五爷您息怒,这厨子新来的不懂规矩。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爷寻开心。这单就免了,拿他的工钱顶上。”桂五爷“啪”地摔了一个茶碗:“这是钱的事吗?爷差那点钱吗?”
账房陪笑道:“五爷您家里是要金山有金山要银山有银山,吃饭用的是象牙筷子睡觉盖的是苏州的丝绸。您吐痰的痰盂都是和田玉整个儿抠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全看我的脸面了。”
桂五爷呸地一声唾沫吐在账房的脸上:“你这张脸面值几个钱?”说罢还要拽着摘星手走。
账房慌忙把他拦住,攥着袖子把脸上的唾沫抹了,陪笑道:“我这张脸不值钱。五爷您看这样,往后您府上有人来我们馆子吃饭,不管吃的贵贱,一律不要钱。全从厨子的工钱里扣。就算他这辈子给五爷当牛做马赔罪了,五爷您看成不成。不是说五爷您差这几个饭钱,全是为了给这厨子个伺候五爷的机会,给他自己赎罪。”
桂五爷把脚步停住,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摘星手的同门师兄蹿出来,扯着摘星手的袖子道:“师弟,还不赶紧谢谢五爷。五爷是大人有大量,你也吃一回亏长一个记性。”
桂五爷对账房道:“这是看你的面子,我也懒得跟他计较,就按你说的办。”接着又说道:“你们啊,好歹也是扬州城里数得上号的大馆子,怎么越混越回去了,也不怕砸了自家的招牌,这样的厨子也敢让掌勺?拿肉丸子当北斗卖,亏他想得出来。”
摘星手有些不服气,嘟囔了一句:“师傅就是这么教的。”
桂五爷呦呵了一声:“还顶上嘴了?爷失敬了啊,没想到你这行骗的功夫还是有师承的。”
摘星手听罢脖子涨得通红,啪地一拍桌子:“你骂我可以,不能数落我师傅。”
桂五爷吓得往后一跳,又两步走回来,指着摘星手的鼻子:“你师父教的你拿肉丸子当天上的星宿卖?”
摘星手鼻子里如牛一样喘气:“我师傅倒是教过我把天上的星宿摘下来,我怕你没那个福分吃不下去。”
桂五爷把眼睛往大一瞪:“别吓死你五爷。”接着说道:“我说嘛今年扬州城里牛皮怎么涨价了,原来全让你小子一口气吹跑了。”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摘星手眼睛发红,冲着桂五爷道:“你敢不敢立生死状?我把北斗摘下来炸酥了给你吃,你吃出个三长两短来赖不着我!”
日期:2018-03-24 19:23:53
桂五爷听罢,嘴里连声啧啧,把摘星手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最后把腰挺一挺,道:“五爷我失敬了啊,碰上能人了。原来您真能摘星星啊?要不五爷给你鞠个躬?”说罢当真要弯腰。
账房慌忙把他拦住,道:“他是个乡下来的村蛋子,五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摘星手红着脖子道:“你别说那有的没的。我就问你,我要是把北斗摘下来油炸了,你敢不敢吃?”
桂五爷把脖子一挺,冷哼一声,道:“小子,你五爷有一百五十斤重,有一百四十八斤长在胆子上了。你五爷从小到大还真就没有怕过。”
摘星手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立个字据!”
桂五爷看他来真的,心里不由得有些虚,往后挪了半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要五爷的墨宝?”
跟着桂五爷来的那几个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早就有腿快的跑到楼下去把账房的笔墨端上来,对桂五爷道:“老五,就你那两笔臭字儿跟郎中开的药方子似的,你送人都没人要。赶紧写个字据,咱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旁边有人跟着起哄,道:“五哥,咱祖爷爷是萨尔浒杀了个七进七出的,你不能怂了吧?丢祖宗的脸。”还有起哄的,道:“得了,老五也就卖弄卖弄嘴,他天天跪搓板,膝盖都跪酥了,胆子早化成汤水尿到茅坑里了?”
桂五爷让这人一激,脸上抹不过去,嘴里骂一句:“放你娘的臭屁,谁说老子怂了。不就是写几个字儿嘛,爷这就写。不过咱爷们说好了,爷把字据给你立下,这油炸的北斗爷是吃定了。”说罢提起笔来蘸饱墨,早就有凑热闹的人帮他把宣纸抹平了抻着。只见桂五爷把袖子一揽,挥毫泼墨,苍蝇下蛆一样丢下歪歪扭扭的一行小字儿。凑热闹的把脑袋探过去,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念出来:“我自愿吃油炸北斗七星但凡有三长两短七灾八病与厨子无关桂五。”这人念罢了,说一声好,把纸拿起来给旁边围观的人看。
桂五爷写罢了,微微后仰,对摘星手道:“厨子,字据爷给你立了。爷今天就要看看你怎么把北斗七星给油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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