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历史的人性——宋金战史》
第34节作者:
梵刀 日期:2017-04-23 15:06:28
1133年5月,在饶凤关战役后不久,赵构下令东部战线屯兵盱眙(江苏淮安),停止对伪齐的作战,并派同签枢密院士韩肖胄、试工部尚书胡松年出使“大齐”。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次应邀进行的“国事”访问。
在出访过程中有一个小细节。刘豫曾要求韩、胡二人以皇帝礼参见。韩肖胄听了没有反应。胡松年回应:“大家都是宋臣”,长揖而不拜。刘豫只得作罢。这既反映了此次出访的主动性,也说明双方力量已趋于一种平衡。
无休止的战争给中原、江南以及北地都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而四战之地的中原大地此时已成人间地狱。
据《鸡肋编》记载:在金人攻入中原后,盗贼、官兵乃至普通百姓都出现以人肉为食的情景。不同性别和年龄的人肉,分别有不同的名称。精瘦男子被称为“烧把火”,年轻女性被标为“不羡羊”,儿童则被叫做“和骨烂”。当时人肉之价比猪狗更为低贱,食用人肉已成一种常态。记载中有实例,当时有人从登州(山东半岛一带)航海来南方,一路上便以这种人肉制成的“腊肉”为食,甚至到了杭州还在继续食用。
同样,巨大的战争开支也让江南以及辽金北地在劫难逃,民生社稷正无以挽回地一步步走向崩溃,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多输的局面。
此次出访,南宋方面没有事前准备的正式诉求,而双方接洽后有过近半年时间的磋商。
在此期间,金廷内部又发生了一个重大事件。
1133年8月,谋划皇位世袭未遂的完颜吴乞买,以金国皇帝的名义下诏,废除元帅府的官吏任命权,改由朝廷选派。
这是对军部的一次实质性的大幅削权。可以想见,这是一次“吴乞买系”与“阿骨打系”的联合行动。已中风瘫痪在床的完颜吴乞买向“阿骨打系”发出联手邀约,做垂死的最后一击。
从金廷权斗的几次结果和后续的发展看,“阿骨打系”的完颜宗干是个极其老辣而隐忍的人物。刚联合了完颜粘罕粉碎“吴乞买系”立储阴谋的完颜宗干,这次180度转向,联手“吴乞买系”
一举废掉了元帅府的特权。
完颜粘罕措手不及。
作为双方合作的条件,也为集聚足够的力量,完颜宗干向吴乞买嫡长子完颜宗磐,出让由他所担任的国相职位,以确保一击绝杀之能量最大化。
这是一种典型自伤,打破三角平衡对各方都有伤害。事后证明,获得实权而满血复活的“吴乞买系”与“阿骨打系”不可避免的将有一场生死搏斗。但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此刻这把“双刃剑”直刺唯一的目标——完颜粘罕。
从当时的局势看,完颜兀术与完颜昌两人联手的军中实力,足以确保局面的基本稳定。
以为找到了最佳平衡的完颜粘罕没料到这种牺牲打法,一时间无以应对。被取缔了将官任命权后,“国相系”的力量必遭蚕食,北方老狼完颜粘罕进入死亡倒计时。
1133年11月,实际控制“大齐”政权的完颜粘罕派安州团练使李永春、职方郎中王翊等九人随韩肖胄出使南宋。
这是一次带挑衅而缺少诚意的外交接洽。使团成员显然事先接受了使命,行程中态度倨傲,提出先放归刘豫被俘的军卒,并以长江为界分割南宋与伪齐的边界。这与赵构一贯坚持的以淮河为界的预期相去甚远。
就在和谈进行的同时,刘豫的伪齐军队在中部和东部向南宋发起进攻,这种对外策略上左右手互搏的悖反举动,源自其内部白热化权斗而产生的撕裂。完颜粘罕急需利用彼此间的对立,以期咸鱼翻身。
同月,金军主力受命进军川陕,以军事强势抢占西部战略要地,大规模军事冲突再次引爆。
但很不幸,完颜粘罕此时早已远离军事指挥的第一线。
“阿骨打系”的代表人物完颜兀术领衔了这次行动。从事后的效果看,完颜兀术借助军事调度,对“国相系”的西部军进行了一次深入肌理的解构。完颜粘罕非但没找到翻盘的机会,反而提前敲响了他的末路“丧钟”。
日期:2017-04-24 14:52:21
战役前期,完颜兀术屯重于兵凤翔(宝鸡)虎视和尚原,完颜撒离喝率部从商州(商洛),深入金州(安康)。
这时,迎来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宋军正面受压,侧翼空虚,吴玠下令主力弃守和尚原,防御重心撤至仙人关。和尚原只留其弟吴璘的少量兵力作为断后。
12月初,金军先锋完颜彀英先夺新叉口,再扑和尚原。
吴璘率部撤防,且战且退,至仙人关与吴玠回合。
仙人关位于甘肃徽县东南的嘉陵江边,为川陕重要通道——陈仓道(当年刘邦曾与此处“暗度陈仓”,而一统天下)和祁山道的交叉口。仙人关左傍仙人原,右靠嘉陵江,两侧绝壁千仞,直达虞关的嘉陵江为其天然的后勤补给通道,可谓易守难攻之战略要地。
为了加强仙人关的防御力量,吴玠设防如层层布网,在宜受攻击的东北方的长岭修筑一座堡垒,取名“杀金坪”,在仙人关和杀金坪之间再建一座关隘,称为第二坪。
锐意进取的彀英奔袭仙人关,率先发起进攻。
完颜兀术率大队尾随随而至,观察地势后下令暂停。
尝到和尚原甜头的彀英否决:“敌气巳沮,不乘此而取之,后必悔之。”
完颜兀术大怒,以刀背击其头盔,喝令退下。完颜兀术与吴玠算是老对手,知道贸然进攻绝讨不到便宜。
1134年2月27日,金军发起进攻,完颜兀术采用笨办法,从西部方向的铁山(今徽县南,亦名青泥岭)开山凿道,攻击宋军侧翼的防御薄弱位。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吴玠沉着应战,用器械撞碎云梯,用长矛攻击近敌,用弓箭阻止大部队靠近。
久攻不下,完颜兀术下表劝降:“赵氏已衰,不可扶持;公来,当择善地百里而王之(自选百里属地而封王)。”
吴玠认真的回复:“已事赵氏,不敢有二心。”
这是吴玠的风格,如饶凤关恶战前的那一筐橘子,周到而低调,却透着川人雄起的霸气。
完颜兀术没办法,硬头皮再攻。金军士兵身披重铠,以铁勾相连,鱼贯而上。吴璘组织弓弩手轮番急射,一时箭如雨下。山坡上死尸层迭,后上者踩着尸体强攻不止。激战中,吴璘用战刀划地,违令怯战者斩!
战至傍晚,金军终以人数优势突破第一道防线。宋军退守第二坪,依然以强弓劲弩阻击,金军死伤惨重。
第二坪上的西北楼为全场高地,但防守脆弱,遭到金军轮番猛攻。
宋将姚仲亲自登楼指挥,以示人在楼在,楼倒人亡。金兵火攻,宋军用酒缸灭火。众将士红眼,危急之时,双方肉搏。
吴玠命杨政、田晟部从两侧冲击,新入战局的将士挥舞长刀大斧,顺手如砍瓜切菜。气势从来都此消彼长,金军终于败退。
苦战多日后,双方渐趋力竭。
三月初二晚,战后休整的寂静之夜,天边挂一轮新月,供应充足的宋军吃饱喝足,发起深夜反攻。
吴玠命人点燃山火,沟谷通红一片,宋军分左右两路,随将旗杀入金营,喊声振耳。
睡梦中的金军丢盔卸甲大乱而败,退至横山、河池遭到预先设伏的张彦、王俊部截击,死伤无数。完颜兀术率余部放弃先前已攻克的和尚原,直接退回凤翔(宝鸡)休整。
仙人关战役后,吴玠的被授予定国军节度使并人川陕宣抚副使。赵构将自己穿过的战袍盔甲赠与吴玠,并亲笔书信予以勉励。
1134年7月,吴玠被升为验校少师和奉宁、保静军两镇节度使。
吴玠、吴瞵兄弟凭其顽强的毅力,有效的指挥调度,据守秦岭的险关,川陕保卫战三战皆捷,有力挫败了金军的嚣张气焰。
仙人关战役被后世评为南宋十三处战功之一。自仙人关战役后,彻底奠定了川陕战场的战略平衡。
战斗场面写多了发现个规律,凡我军数倍于敌,其结果总是惨败,而获胜的战例则往往以少胜多,如黄天荡、缩头湖、和尚原、饶凤关、仙人关……后面还会有。可见,点人头式的强弱判断法未免书生意气。
当时,宋金之间彼此的强弱项非常明显,只要不过分悬殊,人多未必是力量,恐慌的人群那是负能量。打仗讲究取长补短,因地制宜,摆正自己的位置非常关键。
军人打仗,农民种地,一味的穷兵黩武类同于自杀袭击。从长远看,战争打的其实是国力。从这一点说,南宋初期的川陕财政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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