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犹豫,杀!"李伯楠咆哮道,韩云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瞳孔一瞬间缩小了,他大喊道:"小心!"李伯楠一激灵,急忙转身,细长的三八大盖竟然卡在了战壕之中。一个日本兵已经狂吼着,将刺刀猛扎过来,李伯楠果断地放开了自己的步枪,侧身让开刺刀,一把抓住日本兵的胳膊。日本兵连忙用力回夺,李伯楠一个垫步近身,抬腿重重踢在日本兵的膝盖上,已劈手夺过步枪。他来不及转过枪口,沉重的枪托顺势砸在日本兵头上,传来一声可怕的骨裂之声……
跃进战壕的日本兵并不仅有那一个两个,更多的日本士兵跳进战壕,与守军展开了肉搏。阵地上的枪声一时低沉下去,步枪与刺刀的交击声与军人们声嘶力竭的呼喊主宰着战场。狭窄的战壕中并不是拼刺刀的理想场所,但是军人们不管不顾,如果刺刀不好用,他们就扔下步枪,扑上去,用拳头、用手榴弹的铁壳、用牙齿与对方撕打着。但是,对于中国守军来说,那防线终于难以支撑,更远的地方,日军源源不断地冲过来。他们知道,中国军人势单力薄,一旦打起肉搏战,战斗就结束了。
是的,中国虽大,但百年的贫弱,已经积重难返。国困民疲,军队同样如此,军人们的训练严重不足,即使是经过了整备的九十八师也并无不同。而日军则穷兵黩武,士兵悍勇,势若疯狂。一旦近距离交手,空有爱国之志的国军大多含恨喋血沙场!
"啊!我不打了!我要回家!啊!啊!"
旁边阵地上,一个士兵终于崩溃了,毫无征兆地,他涕泪横流地直跳起来,连滚带爬奔向战场后方,另一个士兵紧接着他的脚步。他们的班长大声吼叫道:"狗日的,你们站住!站住!"他抬起枪口,然而手却颤抖着,那两个士兵一直跑,仿佛后面就是活,而原地就是死,他们没有跑出太久,班长的子丨弹丨击倒了一个,日军的子丨弹丨追上了另一个,他们仍然向前奔跑了几步,失去了生命的躯体滚倒在地上。班长流着泪看了他们一眼,刚刚回身,一柄刺刀扎入了他的肋下。
这一幕,很多人都看到了,很多人都没有看。
余念宝狠狠地打完手中冲锋枪中的子丨弹丨,把枪往旁边一扔 :"他娘的!来啊!狗日的日本人,你爷爷等着你!"他躲开一把刺刀的直刺,抡起木柄手榴弹,手榴弹的铁头狠狠砸在日本兵头上,直砸得脑浆迸裂:"哈哈!来啊!来啊!来让爷爷杀个痛快!杀敌!杀敌!杀!"
第28节:第二章 故乡,战场(16)
"杀敌!杀敌!杀!"幸存的军人们,鲜血淋漓的军人们叫道。
"板栽!"冲锋中的日本兵欢呼道,中国守军被先头部队缠住了,只要他们冲上去,胜利就拿到手了!
"大日本帝国板……"
"砰"!一颗近距离爆炸的迫击炮弹,止住了这个日本兵的欢呼。接二连三的炮弹,落在他们冲锋的道路上。紧接着,"咚咚咚咚咚……"中国守军的后方,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来。濒死的士兵依稀听到,那里还响起了中国军人的吼叫声。
"杀敌!杀敌!杀!"
七
当中国军队第一颗迫击炮弹落下的时候,鹰森孝之就闭上了眼睛。他手中捏着一张纸片,带着白手套的手指把那张纸片捏得作响。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望远镜中,成片的日本士兵已经被重机枪打倒在地,火舌横扫,封锁了一切冲锋路线。而更多的中国士兵则从战壕的后方猛扑出来,扑向战壕中的日本士兵。
"吉田中尉!"
"哈依!大佐阁下!"副官双脚并拢,挺胸答道。
"命令部队转进,炮兵掩护,三发急促射。"
"哈!"副官迅速离去。紧接着,后方的炮兵阵地上爆发出一阵阵轰鸣。鹰森孝之沉默地走回指挥部,坐在椅子上。他等了一个小时,副官走了进来。
"报告情况。"
"哈依!步兵第一大队报告63人阵亡,114人负伤,其中37人伤势严重。步兵第二大队报告,所部官兵阵亡95名,负伤103名,其中重伤40名。自小川少佐以下,9名军官负伤,西尾少尉重伤。第三大队报告,所部阵亡39人,14人负伤。"
鹰森孝之背着双手,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一个个数据代表着两百余个生命的结束,他站得笔直。他的军官们站立在桌子前边,同样把身体绷得笔直。
"诸君,"鹰森孝之道,日本军官们"啪"一声并拢了脚跟:"诸君,支那人的防御,比情报中更为严密。今日的战斗,我亲眼所见,帝国的勇士们作战英勇,无愧为大和民族的子孙。愿我们死去的勇士们,英魂相聚在彼良阪!"
军官们安安静静,挺得高高的胸脯显示着他们的骄傲。鹰森孝之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来,凝望着被挂起来的作战地图:"可惜,我们对宝山的作战到此结束。根据旅团发来的电报,支那军第一师从东南,第六师从西南,夹击吴淞炮台,第十一师团请求总司令予以指导作战,我部被命令配合第十一师团,牵制第六师行动。对宝山的军事行动,交由浅野支队进行。"[注:浅野支队系作者杜撰,非史实。]
鹰森孝之重重地突出了"浅野支队"四个字,果然,从那些军官的脸上,他看到了明显的不屑与嘲笑的神情。鹰森孝之嘴角也露出了少许嘲笑:"浅野支队会在两个小时后进入战场,宝山的战事,诸君放心拜托他们就好了。"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笑声中,鹰森孝之望向宝山县城。作为一个军人,他的确认为,宝山的守军打得顽强而且英勇,竟然一度不逊于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了。尤其在那时候,第三大队迂回刚刚与敌侧翼接触,敌人的防御重心就已经转移于此,更迅速调来掷弹兵支援,敌人的指挥官也是一名智将啊!
可惜,这种敌人,就交给别的部队吧。希望,我们还有交手的时候。鹰森孝之遥望宝山的方向,身后,参谋们已经在收拾文件。
宝山附近的战场上,最后一声枪响孤独地响过,回音在战场上远远传出去,终于寂静无声。
靠在土墙上,看着那一轮血红色的夕阳渐渐西沉,军人们大声咳嗽着,把火药味从气管中咳出来,他们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地搓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再一次看看那血红的夕阳,感叹一句:活着真好。可是军人们却感到,这一个白天的记忆,竟然如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做过的噩梦。虽然所有发生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战友的尸体、鲜血、被子丨弹丨打得酥软的土墙和炮弹轰出的弹坑都近在眼前,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却显得那么不真实。他们巴望着,这不过是一场持续了太久太久的噩梦,也许下一秒钟,孩子的双手会抚摸在自己脸上,嬉笑着拍打着自己,喊道:懒虫爸爸,懒虫爸爸,起床啦。军人们欣慰地笑了,这是梦,亦或那是梦?他们当然清楚,却不愿醒来,幸福--纵然是空想的幸福--持续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第29节:第二章 故乡,战场(17)
然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即使连空想的幸福,对他们来说,都是奢望!
"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疼啊!啊啊啊!疼死老子啦!你是不是我兄弟?你是不是我兄弟?给老子一枪!给老子个痛快!"
"爹啊!娘啊!我疼啊!啊!"
尖利而且凄惨的惨叫声,不断响在宝山一个小小的洋楼之内。那里,就是原来宝山的医院,现在被三营当作了战地医院。此刻,整个手术室的地面都被鲜血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脚踩上去会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麻药!加大麻药注入量!"曾平大声吼叫着,温文尔雅的医生不见了,他身上白色的衬衫已经变成了紫黑色,脸上手上斑斑驳驳的血迹,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屠夫。但就是这屠夫一样的人,正在努力拯救生命!
一整天的战斗,除了防御阵线的最东南部,日军迂回的方向打了短暂的肉搏战,在其他的阵地上,三营官兵都是在工事中与日军周旋。士兵们身体的大部分都被工事掩护住了,极大的减少了伤亡。但这也意味着士兵们一旦受伤,被击中的则很有可能是暴露在外的头颅或者胸膛,基本都是致命伤。曾平目前在手术的这个士兵就是这样,六点五毫米的子丨弹丨穿过了土墙,翻转着射入了他的肺部,卡在胸腔之中,士兵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吐出鲜血。曾平成功取出了子丨弹丨,正在紧张地试图止血。然而士兵没有坚持到他成功的那一刻,曾平的手指在他的伤口处,感到了他的心脏最后一次跳动。他愣了几秒钟,动作猛然变得狂暴,他不甘心地槌着士兵的心口,希望让那心脏重新开始恢复跳动,然而其他几个医护兵拉住了他:
"曾医生!曾医生!没救了!"
曾平眼看着从那士兵的伤口流出的血,他不再挣扎,张开嘴大口呼吸,忽然狠狠举起手臂,做了一个想把手术刀扔出去的动作,幸好他及时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回头叫道:"下一个!"
韩云正走到门口,他看到曾平恶狠狠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曾平没有看到韩云,这一个伤员被扔进了战壕的手榴弹炸伤了腿,他是一个上士,伤口已经做了紧急处理,大腿处扎上了止血带,然而还有无数弹片仍留在伤口中,需要清理。而且,任何医生看到那伤口,都知道,这个人的腿完了。那上士躺在充当手术台的桌子上,他不哭也不闹。
一个年纪比韩云还小的士兵跟在曾平身后:"大夫,大夫,这是我们班长,您一定得尽心!"
然而那上士却一瞪眼:"小毛你叫个鬼?让大夫来看!你给老子杵着,不许吭气!"末了,他平静地看了一眼曾平,问:
"大夫,俺问你,俺的腿是不是不行了?"
曾平看看那伤腿,又看看那上士,然后再看看那伤腿,过了两秒钟才转过头去,沉沉地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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