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一进门便急不可待地跪地行礼:“刺桐蒲开宗,携小女蒲伊鬘,拜见大首领!大首领饶命,大首领明鉴……”
蒲开宗趴在地上,吓得不敢抬头,怀里抱着一只肮脏的盒子。少女蒲伊鬘静静跪在父亲的身后,隔着面纱偷偷打量虎皮椅上的男人。
大首领问道:“说!哪里来的奸细,又为何要假扮贡使?”
“大首领明鉴,冤枉啊!我们不是奸细。我们是旅居刺桐城的波斯商贾啊!遇到流寇作乱,掠我货站,焚我祖宅。如今落得狼狈不堪,只好去刺桐投靠儿子。出来的仓促,忘记带些银钱。恰逢大首领上岸救人,老朽这才斗胆随贡使们上船……”
严鲲叹口气道:“也罢!见尔等遭遇可怜又与大宋颇有渊源,姑且饶尔等一命。严主簿,你速派快船一艘送他们回去。待各船分完给养,船队便要起航,遣人速去速回。”
“且慢!大首领请听老朽一言。”蒲开宗喊道,“大首领明鉴,即使回到占城,我们父女二人也是死路一条啊!能逃得过流寇屠刀,也躲不过幕后的黑手。大首领慈悲,将我们运回大宋吧。等我们回到刺桐城,船资一定加倍奉上……哦不,数倍奉上……数倍奉上啊!”
蒲开宗说得固然不错,可严鲲也有自己的苦衷。虽然他执掌船队看似威风八面,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给朝廷和家族跑腿的。祠堂家法、市舶司署、刺使衙门,哪一个他也开罪不起,况且偷运人丁是“徒五年,刺配三千里”的重罪。严鲲凭什么要担风险,何况对方只是素昧平生的蕃人。
严鲲仔细想想,还是摇头道:“不可,不可,你们不在名单之列,倘若有什么差错,严家吃罪不起。况且你与我非亲非故,保不齐会落下个偷运人丁的罪名。即便给我金山银山,我也无福消受,去吧。”说完,他不再理会蒲开宗父女,转身对严鲷说道:“亥周啊,快快遣人将他们送回占城,莫要耽误了船队出发。”
大首领虽然决绝,蒲开宗又怎肯放弃?
他看了一眼花蕾般的女儿,又看了看怀里的破铁盒,忍痛下决心道:“大首领且慢,可否再听老夫一言?若大首领不嫌弃,老夫愿将小女嫁与大首领为妻,以报大首领搭救之恩,今晚……今晚便可成亲!”
成亲?成亲自然另当别论啦,肯定就不是偷运人丁了。望着面纱下的娇容,大首领很难不生出一丝怜爱之情。他迟疑了一霎,旋即转身吩咐道:“亥周啊,听说菩萨蛮爱干净,你去找间洁净内舱安置。我先去各船看看水粮分配,准备起碇扬帆北归大宋。”
“遵命!呵呵……”主簿严鲷忍俊不禁,一不留神乐出了声。
严鲲大窘,匆匆离去,走到舱门又转身嘱咐:“哦,还有一事相托,亥周帮我看看的黄历,如果是吉日便去准备一番,今晚成亲……”
蒲伊鬘偷眼望着素袍简冠的严鲲,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如此草率地嫁给一个陌生人,一个异族,一个不信教的人,这样真的可以吗?可又不知为什么,想到大首领伟岸的身姿,她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今晚便要与他同榻而眠了吗?
想到这里,蒲伊鬘羞得一阵面颊潮红。
日期:2017-11-05 18:13:55
第九章 海战的号角
伊鬘这个名字出自大食语Iman,原为“信仰”之意,望文生义又别有一番韵味。佛家《华严经》有云:“妒罗云,云如罗也;妙鬘云,云如美人发也。”如此便又有了美人秀发如丝的意境。
在简陋的内舱中,蒲伊鬘手挽青丝对镜梳妆。镜中十六岁的少女一脸惆怅,轻轻的叹息中带着一缕淡淡的忧伤。
什么好难过的呢?两个姐姐还不是一样?作为蒲家的女儿,不是早就准备好嫁给任何一个男人了吗?生在商贾之家,联姻不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吗?可是我的命为何这么苦?短短两个月里已经被“许配”过三次了。
大约一个月前,父亲在一次宴饮中把她许给了城主的侄子哈贾杰。说实话,她当时便觉得很诧异,难道可以同时嫁给两个男人吗?因为在此之前,父亲刚刚答应马六甲富商阿迪勒丁的联姻请求。
唉!谁知道呢?这样的事何止一两件呢?
父亲是把她当成一件待价而沽的珍品,绝不会轻易出手。可惜他机关算尽,到头来便宜了一个跑船的船夫头儿。可真是荒唐之极,难道不是吗?想来今天是新婚之夜,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想到这里,蒲伊鬘的心里轻松了不少。
少女的目光穿过铜镜,飘落在严鲲送来的彩礼上。什么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胭脂香粉,哪个她也不稀罕,唯独有一瓶法尔士的蔷薇水让她心花怒放。此物能用“千金难买”来形容,即便在大宋的皇帝后宫,恐怕也难觅十瓶之数。
由此可见,大首领没有把她当成一份船资或者一个随便睡睡的女人。仅凭这一点就比她父亲强多了。因为在父亲眼中,她甚至还比不上那只又脏又破的铁盒子。回想起逃亡路上,父亲始终抱着那只盒子,小心翼翼,似乎比老命还要重要。当得知流寇烧了祖宅,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抢吧!烧吧!只要盒子在一万个蒲家也抵不上……”
对于父亲的态度,蒲伊鬘百思不得其解:一只生锈的破盒子真的有那么珍贵么?
“各船起碇!”
随着大首领一声令下,海面上响起一片“嘎啦嘎啦”的绞索声。水手们干劲十足,准备驾着满载宝货的海舶返航大宋。忽然,他们听到一个少年的喊声:
“敌情!敌情!有敌情!”
水猴子大喊几声之后,麻利地取出一只号角“呜呜呜”地吹起来。浑厚绵长的号角迅速传遍海面,水手们无不闻声变色,因为他们都知道——海战要来了!
不是说山贼作乱吗?海上哪来敌情?
严鲲虎躯一震,将目光投向那片静谧的海水。
蔚蓝的海面上,雪白的船帆格外醒目。起初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白点,转眼功夫就变成一队大型帆船。舰队逐浪而来,在逆风中快速行驶。看到这一幕,严鲲不由心念一动:这么快!该不会是黑衣大食的三角帆船吧?
随着敌舰不断靠近,船型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船头尖尖的撞角,仿佛一把利剑直指前方;三张巨大的三角帆,桀骜地插在坚固的甲板上;船舷上加装着铜板,此刻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三角帆大型战船!
严鲲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大吼道:“秀才,召集议事!召集议事!”
听到海战的号角,严鱔、严鮫、严鰁、严鲟纷纷赶到旗舰,当然还有手臂上缠着绷带的严鰆。他们面色凝重,望着沉思中的大首领。
在船上生活多年,谁都知道海战的凶险。
比起陆战来说,海战更为残酷凶险,说是一道“鬼门关”也不为过。陆战打不赢还可以逃走,而海战则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大获全胜,要么全军覆没。投降?别傻了!敌人船上也没多余的地方,更不会把粮食分给俘虏吃。因此,“海战落败”与“葬身大海”几乎是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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