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生了十个孩子，那个时代大多如此，只是活下来的只有四个，所以我和小姑姑，小叔叔年纪接近，父亲和大姑更像他们的长辈，记忆里最多的是小姑的身影，很多事情都让人心疼，她却从不争，家里就她没有上过学，其实上两三年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所以总觉得家里亏欠了她很多，但她可不这么想，乐观勤劳，心态很阳光，也很勇敢。小姑小时候只有一条裤子，大姑有好几条裤子，洗完了夏天可以晾干，冬天就要去厨房灶台前烤干，薄薄的棉布裤子又不结实，经常没穿多久就烂了，她被奶奶骂了，自己就用粗粗的麻绳线去缝，一边缝，一边口里恶声恶气地说，我教你烂！这次我看你怎么烂！最后还是没有穿的了，奶奶便骂她费的很，一起做的裤子，你姐的新新的，你的就烂的穿不成了。小姑姑总是不吭声，也不辩驳，她有几条换着穿，自然就不会马上就烂，奶奶的偏心毫不掩饰，过年买来布料，先是大姑姑挑，剩下的才能轮到小姑和我妈，无论奶奶怎么说，怎么做，她都是埋头干活不吭一声。小姑没上过学，是爷爷做错的第一件事，等到结亲时，爷爷依然觉得读书人好，虽然没有大姑那么漂亮出众，也还是找了个上师范的学生，魁梧开朗，十分健谈，每次来家里就说个不停，我小时候很喜欢小姑父，觉得人潇洒热情，和谁都是自来熟，听到他哈哈哈的大笑声，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比大姑父高大阳光，和小孩子讲话都笑嘻嘻的，家里都喜欢他。当时小姑姑是家里的顶梁柱，奶奶不舍得让她走，叔叔去县里读书，从小到大身体弱，，干不了地里的活。家里全靠小姑和爷爷，小姑父家也催的紧，因为家里老大去县城读师范，家里弟弟妹妹小，都指望小姑姑早点结婚去帮公婆撑起家来。小姑父读书的费用仅靠自己假期打工赚钱，吃的粮食可以从家里带来，师范收费又低，每次开学前回家背粮食，小姑父还要给父母一些钱，家里孩子多，干活的人少，收入也少，记得爷爷年轻时看别人在河边筛金子，他看了几天，买了工具领着哥I哥弟弟一起挖，赚了些钱，买了几亩地，到了小姑姑手里，也是如法炮制，先去和小姑父的堂兄弟一起干，嫌她是女的，最后分得钱少，姑姑干脆自己去单干，据说劳动量很大，男人都撑不住，小姑姑一干就几年，提起来没有人不服气。

　　小姑父毕业当了老师，假期到处挣钱，爷爷很满意。虽说是家里穷，但是父母都健在，不像大姑父家，大姑做完月子，走去伺候婆婆坐月子，大姑的女儿的比大姑父的小弟弟大一个月

　　日期：2018-01-10 08:07:34
　　小姑父上师范时，假期曾带相机去乡间拍照，有些老人们没有离开过村庄附近，几十里外的县城都没去过，喜欢照个相，把相片装在镜框里，挂在家里墙上，留给后代一点念想，每个假期都忙着四处奔波，小姑姑挖金子后，他就回来帮小姑干活，两人一起过了几年幸福的日子，虽说人穷，但大家一起努力，有劲一起使，贫寒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日期：2018-01-10 08:31:36
　　小姑父毕业后去了一所乡村学校，离家不远，周末都骑车回家，家里人很高兴。就在大家觉得幸福日子不远了，小姑姑出状况了。小姑怀孕后成了习惯性流产，最初不放在心上，小姑怀孕时该干啥干啥，并没有格外照顾，不娇气，也没有条件休息，就这样连续几年，前后流了三四个吧，小姑害怕了，小姑父也害怕了，他工作了，家里有固定收入了，小姑也不再挖金子了，专心养孩子，孩子出世，家人都欢天喜地的，可一岁多生病夭折了。小姑坚强着呢，再生，她难过，但还是继续努力，这次是女孩，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很可爱，家人都宝贝，爱她就像眼珠子一样，精心呵护，小姑过了两年后又生了个男孩，家里人都安心了，几年过去，小姑也四个孩子了，日子过得平凡温馨，大女儿六七岁了，依然很可爱，我们都喜欢，孩子突然有一天发烧了，小姑赶快买点药给孩子吃了，小姑父也去找医生开了点汤药，猝不及防，药没喝完就夭折了，家里一时陷入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中，小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强了，难过了很久

　　日期：2018-01-10 14:53:43
　　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村里有个妇女娘家和我小姑家同乡，回来告诉奶奶的。小姑家孩子多，家里全靠小姑，没有红白事，小姑也很少回来。奶奶心疼小姑，养这么大走了，剜人心啊！都是讨账鬼。我难过的悄悄抹眼泪，小表妹大大的眼睛，小嘴甜甜的，笑嘻嘻的，人见人爱，说是生病发烧，药没吃完就夭折了。不如早点走，不伤心啊。我们坐在火炕上一家人聊天，大哥反驳说，你们不是说这是报应吗？
　　日期：2018-01-10 15:07:23
　　奶奶瞪了大哥一眼，就你话多，大哥说上次小姑回来，我们都要和她睡在一起，晚上傻丫头睡着了，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
　　唉，奶奶叹口气，这就这么一说，我不是也养了十个吗，就活下来了四个。
　　我不明白，我妈就没有过夭折的孩子。
　　奶奶斜了我一眼，你妈哪受过苦你小姑好强，又不惜力气，泼命地干，吃不上，休息不好，出事也是难免的。

　　大哥说大姑就不会这样，没有死过孩子。奶奶急了，呸，呸呸，胡说啥呢！推了哥哥一下，只好给我们讲故事。
　　日期：2018-01-10 15:28:49
　　小姑父是老大，弟弟妹妹多，刚开始胎站不住，也没当回事，小姑皮实，扛造！次数多了也难免心里会多想，风水先生看了也说没啥问题，直到他妹妹出事，大哥抢着说，我知道，跳河了！奶奶扬起手做势要打他，我们都瞪他，示意他不要打断奶奶说话，奶奶接着说，十七八了，都准备说婆家了，结果因为剪了个短发，她妈说说了几句就寻短见了。出门干活还好好的，回家吃饭时，就说去方便一下，其他人就走了，坐等不来，晚了，就去找，就只找到放在河边的一把锄头。连尸首都没找到。唉，养了这么大，走了。也是个讨账的！家里人都伤心，就去找人看，你小姑父打听到无什么山上有个人看的好，乌拉尔山，大哥又插嘴，我们都呵斥他别说话，奶奶说人家看了，说是这才死了几个，当初你砸了我多少？这才哪到哪儿！我们都吓住了，不明白，奶奶解释说小姑的公公曾经做过错事，家里孩子多，为了多挣点钱，啥都干，说要破四旧，去砸庙里的石像泥塑啥的，别人都只看着，他舍得力气，干的欢，现在就后悔了。

　　日期：2018-01-10 15:54:40

　　窗外北风呼啸，窗户上的贴纸刷刷啦啦的响，外面黑乎乎的，我第一次觉得死亡是这么可怕，村里办过丧事，人来人往的，我那时小，不明白，觉得热闹。小表妹的离开让我对死亡和掌管死亡的神灵不由而然地敬畏，死亡是那么恐怖，它可以带走一切，我们却无能为力。我一直保存着小表妹的那张照片，她站在姑父学校的门口树下，嘴唇抿得紧紧的，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严肃。几十年后，我连续搬了几次家丢了，还懊恼了很久，再后来，经历了生离死别，才意识到，过往的那些人那些事都是我生命里明亮温暖的回忆，细细品味，苦涩中带着甘甜，这就是生命的味道吧！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下去，一代又一代人苦苦挣扎，女性的苦难更为深重，养育生命需要付出更多。就这样生命繁衍生息，我们也在不断地学习成长，社会也在不断地进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