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大概极少有哪种文化鼓励游手好闲,然而具有反讽意味的是,人们能为自然所做的贡献,可能恰恰是什么都不做,是不要愚蠢地干扰它,不要盲目地改变它,不要无度地开采,消费……
我的读者,我的朋友们,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
这些日子,几个星期以来,几个月以来,几年以来,你是不是不曾享有过一个美妙的清晨?
<修屋记>
较之我们先前的种种设想而言,整治院落,修缮老屋,是一个未免有些漫长的过程。本文打算对这一漫长过程作一简要回顾。
我们到村里的头一天,很多人都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刚刚才认识的,纷纷给我们出主意。更多不相识的村民挤在房子里看新奇,凑热闹。当时,虽则我们租下老屋已有大半年时间,对它的了解却还相当模糊。仅靠着这些模糊的印象,我们夫妻二人此前对房屋的整改意见还远远称不上成竹在胸。即使有一些成型的想法,大多在后来都被证明不切实际,无异于空想。有没有老屋和乡村生活经验成为其中的关键所在。
很快,有几件事确定了下来。首先,山荆坚持要把占去今天院落大半壁江山的一个小厂房先给拆了,开辟出一方梦寐以求的大空间。而当初我的意见,是把这个厂房改作蘑菇大棚。不过,我的这一想法虽然反复提起,却多半只为好玩而已,并无诚意。对食用菌的栽培,我后来并未做过任何尝试。
投资拆除厂房以外,现代化的卫生间和厨房对山荆来说也是必须投资的。这房子不光给我们自己住,考虑到以后还打算接待双方亲友,这两样事物确有必要——这只是下乡,而不是上山追随原始祖先。我们不能让远方的客人在这里感觉太不方便,太不卫生。问题只在于厕所造在什么位置最合适,和究竟要把哪间房子改作厨房。
对于这种老房子,如果你只有一天半日的了解,不太可能弄清哪些房间适合住人,哪一间可以作主卧,哪一间可以作次卧,等等等等。
我们地盘上原本有两间厕所,也有淋浴设施,标准当然低了些;那是公家时代修建的男女公厕,及过去公共澡堂式的淋浴装置,这种东西不可能满足山荆的要求。其实旧厕所最致命的缺陷是离卧室太远,要上厕所的话,你得先下楼,得走上五十米才能抵达目的地,然后,你还要再走上五十米才能返回楼上。对长期居住来说,显然这极不方便。
照道理来讲,卫生间当然要建在离卧室尽可能近一些的地方。还有,合同规定,我们无权改变老屋的主体结构,这一情况当然也要考虑进去。最后一个问题,老房子是木地板,木地板之上究竟该如何造现代化厕所?假如二楼厕所建在了木地板上,万一漏水到一楼房间该怎么办?以上所有情况,迫使我们这两个没有本乡生活经验的人必须极其慎重地对待厕所选址问题。
第三件事,是老屋的原有水电设备一概放弃,全部高标准重新架设。山荆认为,老屋里全是木头,俗话说水火无情,一旦因为电线质量问题导致失火,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事了。不同水管的质量差别据说很大,质量好的水管可用几十年。她一定要用可保用几十年的水管,特别是热水管。
现在看,当初我们的许多设想或想象,的确与后来实际做成的有所不同,有一些还相去甚远。原先我凭感觉认为,这房子稍加侍弄,只消半个月人就可以住进来了。实际呢?等厕所瓷砖贴完,三个多月都过去了。水电全通还要晚一些。除了跟山荆在要求上有很大不同之外,无知与不了解本地情况也是重要原因。
开工第一天,我们这里俨然成了一个大工地。有二十多人参与施工。拆房子从掀瓦开始。爬上房顶的是几位男工。瓦从他们手中一片片揭下,几片几片地往下传递,从房顶上的人传给站在梯子上的人,再传给地面的女工部队。这支队伍的末尾,是一位可将瓦片码放得整齐有序的男工。
瓦片揭完以后是收拾木头:拆屋顶的垫板,梁及各条支持木架,敲掉天花板等等。一边有人拆,一边有人将其源源不断地运输到柴房。
紧接着便是拆厂房的墙体。只用了三、四天,原来的厂房就不见了,仅存一幅废墟的模样。我们没见过这个,感觉真快。大量的砖沿着院墙(大部分是邻居的屋墙)堆高码放,也有大量的砖无处堆放。还有大量的残砖断瓦水泥坷垃从那时起就成了垃圾。连同原厂房的整片水泥地板,这些东西究竟该怎么处理,成为很长时间内我们的一块心病。
如果要把这些建筑垃圾统统运出去,运费开支大且不说,光是那个麻烦劲儿就让人想都不愿想。本来,我们大院的门临着村中一条不算窄的老街,三轮车可以开进来,但后来村上不允许除摩托车以外的机动车辆再在老街上行驶,因此要把这些垃圾运走,只能靠人工把它们先挑到主干道上,再在那里装车往外拉(或者先装到平板车上,平板车拉到街上,再倒给机动车)。从院门到主干道有一百米。
建筑垃圾还有一个总是叫我左右为难的地方,除非正好有人家需要它垫地基,否则无论倾倒在什么地方,对环境都是一种破坏,污染(村里的这些垃圾倒在什么地方我当时已经知道,就在河边;我一看之下即觉得太糟糕了。其实后来我们院子里捡出来的一些石头也丢在河边,没办法。另外一个倒垃圾的地方离村子较远,被一小片杉树林挡着。但是,从公路上看不见这些垃圾并不意味着它们不糟蹋环境)。(未完待续)
都说万事开头难,等事情开了头,我们想,反正上足发条使劲干吧。然而,总有些始料未及的事对我们产生干扰。譬如下雨。下雨耽误进度是自然的。然而,整个房屋整修期间我们遭遇的最主要问题还不是老天爷制造的,而是人手短缺。杂工倒不缺,主要是泥匠短缺。后来我们确定在院中靠近老屋的一个角落里修建厕所,盖厕所没有泥匠不行,厨房的活当然也得泥匠做,象预制水泥板、搭橱柜、贴瓷砖等等。去年我们侍弄房子的时候,村里竟有多达二十来户人家同时建新房,泥匠因此成为抢手货。
水电工跟泥匠一样紧俏。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们的水电师傅在一年之内同时可以承包几十户人家的水电安装工程。经常是打了几通电话之后,他们才抽出时间上门。有好几次却忽然发现缺了某样建材或很关键的零部件,村里又买不到,或出于质量等方面的考虑我们不愿在村里买,怎么办呢?往往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到景德镇采购短缺商品,我们不得不数次停工。
对于铺设水电管线来说,很多精力实际上都花在了补充建材知识,和采购优质建材上头。其中绝大部分工作都是山荆一人亲力亲为,到网上查询,打电话给朋友咨询,比较来比较去。我只在包车前往建材大市场时陪同,起辅助作用,并在装车卸货的时候出任主力。我没有能力,当然主要是没有兴趣,去了解那么多用过即拉倒的所谓“知识”。经过这次房屋整治,我的相关建材与装修知识水涨船高。然而这种被动无趣的了解只促使我对现代装修持更加无谓与鄙夷的态度。为了这些事,山荆一度过于操心。我打心眼里觉得,要过好日子其实可以不用费这驴劲;山荆并非不赞成这一点,上面不是说了,这房子不光是给咱自己住的——我们不可以对亲友尤其是长辈造成过于强烈的心理冲击。
维修老房子前文已经说过一些,概括一下并不复杂,但全部的活儿得由具体的一个个人,分到一天天当中,去一样样地做才行。有的活只要人手够,可以同时开工,并行不误。有些活有先后顺序,只能按部就班。比如,只有拆完厂房,我们才有砖头盖厕所。又如,客厅和天井是木匠做活的两大主场地,在很多木工活结束之前,要整治客厅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大客厅本不属于老房子,是公家挨着老屋建造的有二十余年房龄,半新半旧的一幢房子。我可以以它为例,介绍更曲折,更丰满一些的整治原貌。
我们很喜欢这个大厅,但当初是不是拿它作客厅,是不太肯定的。原因就出在天花板之上。那上头有我们看不见的很多东西。未整治前,天花板有一两个地方是大窟窿,从这里能看见一些木板腐烂了的样子。还有一角呈下坠态势。天花板中间还吊着一盏沉重的,有好多个玻璃灯罩的大灯。那时候,我们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这样的疑问:这一百平方的天花板还能用吗?会不会突然整个垮下来?
木匠师傅最初跟我们解释,只要天花板上头的梁没有腐烂,天花板应该就可以保留。于是我们派人上去查看。看了以后,说梁没有腐烂。可是到了工程的后期,等到真的面临天花板何去何从的问题时,因为总是有点不放心,我们又派人上去仔细勘察了一遍。结果,虽然梁还是没有问题,却发现不少松木腐烂了。这些松木是整面天花板赖以附着的重要支持,天花板就是钉在这些松木上的。也就是说,天花板突然整个坍塌的可能性加大了。这下如何是好?假如早一些勘察清楚,至少我们有相对充裕的时间考虑该问题。
当时我们面临着两种选择,但它们都不太理想。第一种选择是购买杉木,在每棵腐烂的松木旁加钉一根杉木,起到加固作用。第二,将现有天花板拆除,重新钉一面天花板。
为什么说这两种选择都不理想?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