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种情况,整面老天花板的承重已经不小,上面不仅有尘土、渣滓,也有碎瓦。以前这房子在翻瓦捡漏的时候,可能碎瓦顺手就从缝里扔到天花板上了(反正是公家的东西,树皮可以不刨——这正是松木腐烂的重要原因,瓦也可以乱丢。当然有些碎瓦不可避免地会掉到顶棚上)。这些碎瓦逐年累积下来,其份量绝对不容小觑。我在老屋其他房间见过天花板上累积的碎瓦,其数量相当惊人。这两样已经够沉重了,还要再加若干根杉木上去,可行吗?
第二种情况,做一面新的天花板无疑可以使用更长时间,但在五米多高,空荡荡的大厅内不断地拆、搭脚手架,一条条地刨、钉板子,会将工期拖得旷日持久。经过两个多月的施工,我们已经疲塌了。不愿再去折腾如此浪费人力、财力、物力的事。
后来我们决定,先把天花板拆下来看看再说。拆下来以后,发现整个大厅更空旷,更透气了。山荆除了反复向人求证房顶上的瓦会不会突然掉下来砸到脑袋这个问题(师傅们说不会的,这应该是经验之谈,是对的。但从概率上讲,瓦坠落并砸到人头的可能还是存在的。这问题问了等于没问。何况,村民对事物的一贯认识、说法与我们本来就有差异。再举个例子,如果你问水泥屋顶会不会漏水,他们会说不会的。有朋友为我们指出,村民说不会,可能是指不会滴滴答答地漏;渗水在他们看来不叫漏,也算不上他们眼中的问题),很快也就接受了这种她原先几乎从未设想过的方案。
令人头疼的建筑垃圾问题,最后也付诸于一种此前从未设想过的解决方案。原厂房水泥地板并非一马平川,而是分为北高南低两大块。北边高出南边几十公分,面积是南边的三分之一左右,大概是开会用的主席台。利用这种地形,我们留下了大部分垃圾,将其就势垫在南边的水泥地上。垃圾层上面再倒土,于是菜地就有了。土是挖厕所地基和化粪池挖出来的,在院里也堆了很久。盖厕所没用完的砖头不能再靠着邻居家的墙壁堆放,那样容易造成墙基积水,渗水。这些砖头往里挪了一米,砌出了菜地周围的墙。最后一些建筑垃圾垫出了菜地中间的十字型小径。院子就这样基本清理完毕,菜园也初具雏形。尽管这种方案的后遗症令人烦恼不堪(菜地里石头瓦片太多,捡之不尽),可当初恐怕无论谁家遇到这么多垃圾,都很难办。(<修屋记>一文结束)
<数钱不如数南瓜>
这是我第一次种南瓜。
又一个美妙的清晨降临时,只要不到外头去,我要做的头一桩最重要的事,就是到院里转一转,而不是打开收音机或电视机。此时我不需要“关注”来自混乱人世间的新闻,我不想为此葬送一个美好的早晨;我更想收听,收看的是来自自然的信息。
……
南瓜是蔬菜乃至食物的杰出代表。南瓜于我的诱惑,比某些人眼中充满诱惑的市场前景还要美妙十万八千里。我们院里的南瓜就相当于地上的月亮,在皓月当空的夜晚,月亮是整个大院的核心,在白天,这核心非南瓜莫属。
在一个写作的人眼中,有许多灵感长得差不多就是南瓜那幅模样了,大小和长短且不论,它们无一例外地丰腴,充实,大腹便便,其中饱含孕育,圆满,喜悦等精神内涵。
头一批南瓜的播种者是我们热心的芳邻。出苗后几天,根据过往的经验,她拔掉了一些不需要的秧苗。善良的心不能直面公然抛弃可爱幼苗,让它们躺在太阳底下直晒到奄奄一息的局面,遂尽可能地将其移栽至别处。那时,我还远远不知道南瓜藤究竟能在院里爬成什么样。
培育过程中,我走过一段为时不长的弯路。在几乎毫无农业经验,对作物习性也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雄心勃勃地移植了两株幼苗到特备的花盆中准备重点栽培。我的这种行为,根据我对我国儿童教育现状的研悟,与广大有着强烈培养意志但对儿童却不怎么不了解的家长颇为相象。真没想到,才过了几天,栽培结果就高下立现:在一场春雨的滋润下,未经重点栽培的那些幼苗噌噌噌地蹿了起来,被我选中的幼苗则迅速成为所有秧苗中最弱小的两株。这一教训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却也来得恰到好处。
又过了一些日子,最多一周,在差距越拉越大的事实面前,我果断而无奈地把两株幼苗还给了土地。以后,苍天当然原谅了我,因为我的做法尚未冲破自然规律的界限。
因故离开一个多月后我们再次返乡,当客厅通往院子的大门拉开的时候,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靠近客厅的这一半院子密密麻麻爬满了瓜藤,把道都给盖住了;而离开之前这里是光光的,除了一堆石子和一棵小枇杷树,全部是水泥地。
回来当天要收拾屋子搞卫生,第二天我开始搜瓜。第三天接着找,并开始仔细端量起我的这些孩子。第四天继续同样的工作。搜瓜,数瓜,看瓜,我饶有兴趣地把这件事做了一个星期。
找瓜绝非易事。虽则我们知道有四种藤(南瓜藤,丝瓜藤,冬瓜藤,菜瓜藤),但它们完全不分彼此地瓜葛在一起,清理之前几无落脚之地。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还不熟悉这种蔬菜,那时我不知道瓜大概会长在什么位置。我甚至有些失望:除了几个已经很大的南瓜和冬瓜,我们当天几乎再没有新发现;而第二天,我头一次认真计数的结果,也只有区区16个南瓜,——怎么会这么少呢?先前我可是听人说过,一棵南瓜就能结20个瓜。
16个,离我梦想的数字确实差得太远。梦想的那个数字太遥远,我想,要是我的南瓜能翻一倍,再凑个整数,达到40个,那就很棒了……
育瓜如育儿,其间的乐趣也是天伦之乐。凡属自然、简单、淳朴的快乐,都不可能只注重最后的那一个结果,毫无疑问它贯穿着整个过程。盼瓜,找瓜,看瓜,数瓜,测瓜,摘瓜,摸瓜,梦瓜……其中哪一项没有乐趣呢?
清晨,金色的南瓜花在金色的阳光中竞绽妖娆,招蜂引蝶。山荆说,栽不栽花的也没什么,这些还不是一样看!天气晴好的时候,每朵花里都待着一些小虫子,可以在雌花中发现几十只蚂蚁。雌花被小南瓜顶在头上,相对满院子的雄花来说,雌花要少得多。较小的仔南瓜青青白白,可能是表皮还留有一些绒毛和沟痕的缘故,比起那些绿滋滋的南瓜小子来说,在光亮度上仔南瓜要逊色一些。南瓜小子常常是通体光亮,瓜皮的色彩与纹理极其诱人。有的瓜头部青白,尾部发绿,有的两头发绿,中间青白,无论哪种,白、青、绿、墨绿几种颜色的融合与过渡均十分协调,十分耐看。成熟中的南瓜日益呈现黄色,瓜体上的深色绿斑并不消失,但随着瓜皮的日渐厚实与坚韧,在视觉感受上,大南瓜的瓜皮不再如南瓜小子那般涩嫩。
到第三天、第四天,我不敢相信的事发生了:我发现了许多更小的南瓜,许多长度仅有一公分、二公分的“小王子”;我把这些小王子悉数计入未来的收获清单,这样一来,前两天的渴望,40个南瓜,很轻松就变成了现实。
……
因为是种植新手,我还随意选了三个大小不同的南瓜作标本,测量它们的成长速度。实际上,我只记录了长度的变化,因为周长和重量都不便量度。那样做得经常搬动南瓜,我担心伤到它们。再说也没准备合适的秤。起先,我不敢相信已经长出来的小王子会死去。没过多久,我习惯了这种常见的现象,变得不再那么伤感。往往一场雨过后,向前爬行的新藤上就会诞生许多新的小王子,最小的,能让人看清模样的,仅半公分左右,大小跟一粒绿豆相仿。然而,或许是养分不够,或许是我们不合时宜地动了它,或许是它们太过娇弱等等,两三天以后,如果你见到小王子发白发黄,表皮失去光泽,毫无疑问,它们头顶上那顶漂亮的五角形王冠(含圆锥形花苞,及花苞底部向周围均匀张开的五片条形叶)将无可挽回地凋落。
……
中秋节头一天,在授粉时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遂藉此创意了一个游园项目:中秋数瓜。可惜翌日山荆身体欠安,这个试图逗老人开心的游戏如小王子那样夭折了。由于已经好几天没点过我们的瓜了,于是我独自在烈日下再次完成了一次无论大小的数瓜任务,得到的数字是31。不过,鉴于一次数清所有南瓜的工作委实有些艰巨(作为乐趣,这里看看,那里找找是可以的,但作为任务,你就得尽量翻遍每个角落,这确实有些困难),实际上,我只数了一半的园子,南边的一半。
主要源于小王子新生与夭折的轮替,南瓜的数目也总是处于动态变化之中。虽然如此,我心中依然印刻着一张甜蜜的“寻宝图”。闭上眼睛,那些有一定大小(至少在八九公分以上),已经授过粉,看上去不再会夭折的南瓜,就会游到这张地形图中来;这些瓜有多大,长什么样,大体在什么位置,处于一种什么状态,是躺着还是挂着,底下是否垫了砖头等等,我可以如数家珍。这张宝图也是动态的,隔三茬五的,新成长起来的仔南瓜就会被吸收进来。当然,我也可能损失一些业已图定的仔南瓜乃至南瓜小子。
股市里的票子在一天天缩水,与此相反,我的南瓜在一天天膨胀。南瓜好比我的心情硬通货,不怕膨胀。要想天天都发现一只从未见过的南瓜不太可能,但发现你的南瓜的的确确天天在长大的情况是可能的,或许有时——但只要你对一个南瓜稍有一定印象,这种情况就很少见——一天还看不出什么,但两天三天肯定能看得出来。
举例来说。早上我还注意到一只垫了块大石头的瓜靠着瓜扭的力量横向悬在空中,离石头有两公分的距离,傍晚它就着陆了。
又如,根据我测量所得的数据,在急速膨胀时期,我们的南瓜一天(24小时)甚至能长长五、六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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