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待小勇的方式,与村里人家养鸡养鸭不是一回事。我发现,可能恰恰源于这种有点把他当宠物养的方式,若自己待在他身边做事,或专门陪他逗他,他就表现得比较自在,安稳,或者在附近走走啄啄,或者趴在我近旁,脚下,及板凳之下。而我一走开,他就要叫。有时叫好久都不罢休。就象小孩子一直哭闹着要妈妈。
小勇遭追啄欺压的日子才几天,有客人上门时没有把门关好,戴文静就此走失。当晚及第二天寻过数遍无果,我基本上不再抱有指望。在街上自由放养的鸡,人家一般不会偷。可是,如果你的鸡钻进别人家中,那就难说了。而我们的饲喂方式,恰恰会造成她什么人都不警惕,有门就敢进的习惯。
邻居也帮我们找。每次照旧无功而返。要是戴文静依然活在街道上,我们和邻居都不难发现她。她的鸡冠与村里大部分鸡有显著区别。其实,仅靠毛色就能轻松地把大部分鸡排除。就算一时不好辨认,我还有她的若干影像资料。如果是村民将其收养家中,那她的生活条件不可能比我们这里还优越——再说,这种收养容易招致怀疑,属于明智之人一般会避开的事。
我认为所有可能性中有一种最可能,那就是,戴文静已经不在人世。
试想,有一只鸡跑到你家里,情形不外乎三种:想吃,不想吃,随它去。
第一种情形,多数人面对这份送上门来的意外惊喜,如果要吃的话,肯定会尽快动手。不仅因为戴文静已经成熟,达到可吃份量,更因为夜长梦多,鸡的主人有可能找过来。
第二种情形,不想吃的结果,一般是人家会把戴文静从家中赶走。不想吃却养着,这种事情在村里恐怕属于零概率事件。假如主人寻来,你当作何解释?
第三种情形,随它去的结果,一般是鸡自动离开,跑到街上或别人家去找吃的。于是问题又重新开始循环。
戴文静消失了。她在我们这儿相对自由的生活,才刚刚十天。
有人说,一介菜鸡而已;难道你给她起了个人的名字,她就不是一只鸡了?鸡养来不吃,养它干什么?等等。
戴文静是只鸡,我并未拿她当人看。不过,我要说的是,许多时候,人们往往容易忽视较深层面的东西,那些不在我们意识与思维运算范畴内的事物。对别人来说,她可能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母鸡,山荆买来本打算过节的时候请人杀了吃,这下不但鸡没养成,还便宜了别人;对我来说,戴文静首先当然也是一只鸡,不过,她更是戴文静这个名字所包涵的一切。
你看,她能走会叫,要吃要喝,累了休息,晚上睡觉,黎明即起,与我们人类的基本生命活动何其相似;她身上有许多明显可以辨别的情感与我们人类高度雷同:欢乐,恐惧,平静,兴奋,着急,好奇等等,不一而足;尽管通常情况下不如猫狗等哺乳动物那样明显,但鸡同样可以与人形成丰富的互动关系……
总之,作为一个生命物种,戴文静这只鸡是一具有温度的躯体,一条命,会活着会死去,与我们小异大同。
就跟我们人一样,如果不愿了解人,理解人,包括认识自己,那么,我们对人对己的把握或将长久地停留于某种观念的窠臼之中,而不能从更本初,更自然,更纯粹的层面上与他人,与其他生命发生接触,发生关联。如果缺乏情感的深度介入,人家的孩子,或另一个为人挚爱的陌生人,很可能只是我们眼中能移动的物体,和一个“别人”而已。而我们与这个世界的关系,也不过局限在我们仅仅是它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与一只菜鸡的关联,有同样的道理在。
退一步,只从浅表的交往感受说,跟戴文静、黄小勇这样的小动物打交道时,我从来自然,自在得多——与我在人事中的拘谨、失望等往往形成鲜明对比。我感觉自己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很多。而他们,从我这里不过得到了一点吃不了的食物,和有限的照料而已。与戴文静相处时日不多,另外,她已然表现出成人后的某种“世俗”;小勇给我的“回报”就多得多了。
别的不说,若对人与人之事有点点感悟,须知,一天当中,从我们与另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的态势中,就能看出人世间诸多端倪。其间虚与逶迤似乎总是多过坦荡光明。我呢,可以不跟黄小勇打招呼,可他日日清晨必定对我报以点头摆尾。他要吃的时候不一定马上得到,而我想看到他,什么时候都可以。每每见他摇摇摆摆鸭步前行,用他又扁又长的嘴巴在水洼及各处点点戳戳,我心中总会泛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对类似黄小勇的一类小动物,我确实见着就很喜爱。有时我想,一个成年人正眼面对黄小勇这样的小动物时,若总摆出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说这个人不正常大可不必,但我往往免不了这样的疑问:这个人是不是太文明了?太现代了?是不是有点远离了自然,纯粹之境?
就本人心智所能抵达的范畴,我只理解那些见了可爱的小鸡小鸭有自然反应的成年人,而不太理解那些缺乏自然反应的人。所谓“自然反应”,自然是惊奇与喜悦。
如今,叫做黄小勇的这只小鸭子,生活在我们的地盘上,比刚来时长大了不少。大院加小院,我都觉得这儿很大,他肯定更觉得地方够用了。他饮食无忧,寝居有度。不再有可怕的黄鼠狼(我在院中检查一遍,把该堵的地方都堵上了)。尽管有时由于主人顾虑不周,会挨上一会儿饿,但总的说来,从他的活动状态即可明白无误地感知,他当前的生活,毫无疑问是自由和快乐的。
惟独一条:
每见他独自在南瓜叶或一棵茄子下边安静地伏着,我总感到他似乎有一点点孤单。(完)
<大碗喝粥>
本文为大家呈上我做粥的心得体会。
来乡下以前,我不太会做粥。念书时家长不怎么要求自己做家务,做饭。功夫都花在背书上了。背书以外的时间当然以玩为主。成人以后,也没有多少机会象今天这样做粥。用铁锅、自来水和煤气煮熟的东西,就把它叫做“稀饭”吧。对于在大城市上班的年轻人来说,早上能吃到自己做的稀饭,应该已经不错了。
前文写过小灶。总是坐在我们那尊小土灶上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陶罐。有了这两样东西,我没有拜谁为师,主要靠自己的摸索和自然而然的领悟,煮粥的手艺慢慢也就有了。
如今我做粥,讲究“土水木火金”五行俱备。“土”就是上面说的陶罐。“水”主要指井水,即我们房后那口井里的水,煮泉水粥的遭数很少。我们用木柴烧火,因此“木”与“火”都有了。五行中,只有金略微有点“玄奥”。要这样来理解这个问题:
在粥熬到一定火候的时候,揭开盖子,用一把金属制的调羹,缓缓将锅内的粥翻搅一遍,搅匀即可。(高老爷山荆按:这个“金”明显是附会的嘛,霍霍)整个做粥过程只搅这一遍,不能多搅。为什么呢?因为揭一次盖,风味就要损失一些。不搅也不好。如果不搅,假如火急了,粥可能会粘锅底。于是揭盖时机把握就很重要了。对我们的陶罐来说,水烧开一般需要二十到二十五分钟;揭盖暨搅粥的最佳时间为水开前五分钟左右。如果搅早了,水尚未达到一定高温,等于没搅。待会儿等水烧热了,粥还是有可能粘锅。要是搅晚了,搅的意义就失去了。粮食糊在锅底,最终会改变粥的品质与味道。因为,当粥糊在锅底,你就不是用罐子的土陶底儿煮粥,而是用一个新的锅底煮粥。
撇开五行不说,我们可以依据各要素对做粥来一个系统分析。煮粥不可或缺的四大要素是:水,器皿,粮食,火候。如果还要一个,那就是人。人既统管这四大要素,其实也可以归入“火候”这一要素当中。火候显然是由活人来把握的。
对有些事物(此处仅指自然事物)而言,不敞开胸怀去尝试,不悠悠细细地去品味,你可能终生都不谙其奥妙。人生来到中年的大门槛之前,我才悟到一点为自己和家人煨煮优质粥品的经验。相信有些朋友尽管年长在下若干春秋,却不一定能体会我在煮粥上业已掌握的火候。
以下展开对四大要素的分析。
无水则无粥。跟饮用水一样,用什么水做粥,当然需要认真考究一番。在《井·泉·溪》一文中,我已经提出“水是什么”的问题;用井水煮粥,当然比自来水好。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井水就是最好的水,而是说,你至少得用健康的水,无害的水来做粥。城市里的自来水,我们都知道是很成问题的。不然,为什么现今各种饮用水产品会大行其道?关于水对人对粥的重要作用,我想,到说出“水是我们的命”这一步,就不需要再罗嗦了。
第二大要素为器皿。用陶罐熬的火候粥与火候汤就是香。这是多少人用眼、耳、口、鼻、舌验证过的,也不必多说。那么,是不是土陶罐熬的粥和汤最香呢?我想应该是的。如果您从未品尝过,不妨试试。如果阁下还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或者认为铁锅熬汤煮稀饭不见得比陶罐差,这里我再为您奉上一句金言:泥土是滋味的重要源泉。或者说,泥土是滋味的主要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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