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她忙了一天,躺在我身边睡着了,我倒是越来越清醒,急伤风已经完全好了,我轻轻地坐起身来,看着熟睡中的女孩,感到少有的安静。
窗帘她忘了拉,我躺在床上,可以看见外面的星空。
房间里面的光线,应该有一些是来自那些遥远的星球,但我分辨不出来。
鬼才分辨得出来。
那些孤零零的光线,从最遥远的星球出发,跑了几千万光年,今天晚上来到这个房间,一头栽在地板上,旅程结束,不见了。
我躺在床上,想着那些星球,狮子座、射手座、仙女座、星系、星云、太白金星、牛郎织女、黑洞、虫洞、白矮星、阿波罗一号、嫦娥奔月、吴刚砍树、大闹天宫、大爆炸、宇宙的寿命、暗物质,诸如此类。
人类在理解宇宙的进程中最大的收获就是发明了越来越多的词语。
我得出这个结论,就睡着了。
日期:2009-05-30 10:47:56
22、
之后的一整天,我们像是老夫老妻一样,我醒来的时候她在洗头,她看见我醒来,说好啦?我说好了,她正在拧头发上的水,帮我拿一下毛巾,她说。我就翻身起来拿毛巾,帮她裹在头上,然后我坐在床上,她坐在我身上,我用毛巾帮她擦头发。
我一顿乱擦,她嗷嗷叫,说我把她的头发擦掉了,但我这样效率高,她还没来得及阻止我,她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
然后她开始梳头,我找到电吹风拿过来插上电源,她吹头发的时候我走回到她的箱子旁边,蹲下,开始翻她的箱子。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翻,脸上笑着。
有一个大本子,里面画满了设计稿,有的是飞机有的是汽车,还有衣服,当然最多的是笔,我想起来她是来设计笔的。
翻到最后,我看见她画了一个人,我认出来那个人是我。
只是很草的几笔,但我认出来是我,我眼歪嘴斜地躺在床上,一副大醉未醒的样子,旁边有一行小字:今天遇到的这个人很奇怪。
我怎么奇怪啦?我说。
什么?她说,停了吹风机。
我说我这个人怎么奇怪啦?
没什么,反正挺奇怪的。
一见钟情啊?
呵呵,脸皮厚,她说。
呵呵,我没说话,笑了两声,若有所思地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拿过吹风机,一只手捋头发,一只手给她吹头。
兜兜一声不吭,顺着我的手摇晃着脑袋。
我们去泸沽湖吧,她说。
好啊,什么时候?
明天,刚才我看到有人在门口贴了纸条,约人一起包车去泸沽湖。
好啊,我说。
兜兜就掏出手机来,原来她已经记下了那个人电话。
约了那个人明天上午8点出发,一辆捷达,他们两个也是一男一女,和我们住同一家客栈,说好晚饭后先见一面。
兜兜有点兴奋,倒不是出去玩兴奋,我看得出来,是因为要和别人一起出去玩,这样我们就不是与世隔绝,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正儿八经的情侣,她为即将获得这个新角色感到高兴。
幼稚的小姑娘,我心想。
那天我们去了束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兜兜就是要去束河,结果我们去了拉市海,所以那天中午我看没事做就提议去束河。
我拦了一辆的士。
二十,我说。
去哪里啊?司机莫名其妙地问。
兜兜在一旁咯咯咯笑个不停。
听我们去束河,司机说可以带我们逃票,门票是80,两个人就160,如果我们给他50,他就带我们逃票,少花110,他说。
我算了一下,80+80=160,160-50=110。
是少花110,我就说好啊,给你50,20块钱的车费也在里面吧。
兜兜没做声,车开了一会儿,她小声在我耳边说,我们不要逃票吧,逃票不好。
说完之后看着我的那个眼神,好像是她已经做错了事似的。
对于我这个从小逃票逃惯了的人来说,要理解为什么可以逃票却不逃票还是有点困难。兜兜的眼神里面有央求的意思,我也就不管自己理不理解就答应了。
师傅,送我们到买票的地方吧,我说。
这下轮到司机不理解了,他大大咧咧地说:不用害怕,我带你们逃票,绝对安全。
呵呵,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我们想买门票留作纪念。
纪念啊?那好办,我这里有废票给你们做纪念。
我们不要废票,我们要自己买的票。
呃,那怎么办?自己买票要80啊。
嗯。
两个就是160啊。
嗯。
你们有钱你们就花吧,司机很无奈地说。
从车上下来,兜兜径直跑到购票窗买票,很高兴的样子,拿着票朝我晃。
作为一个从小以逃票为乐的人,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为买票而乐,换在以前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束河那天下午小雨。
我的记忆中的束河就是小雨中的束河。
束河肯定也有不下雨的时候。
但那天下午是小雨。
我只去过一次束河。
去的时候正好下小雨。
所以我印象中的束河就是小雨中的束河。
是一个湿漉漉的、清新的束河,空气很好闻。
束河也是一个被错综复杂的小溪网住的小镇。
溪水比丽江的更加清澈。
因为人少的缘故,束河很安静,有些巷子,我们俩走在里面,前后都没有游客,我们也不说话,兜兜在拍一些建筑上的花纹,这个才是她来丽江要做的正事。
有时候她会停下来,拿一张纸出来画,寥寥几笔,勾出一些线条,然后又塞回包里去。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很认真,一转眼就把我忘了,我就站在身后等。
很多时候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工作起来完全忘我的神态,为了拍一张屋檐的图片像猴子一样窜到墙上去的架势,埋藏在她身体里的活力迸发出来,她对那些花纹线条充满了激情,我心想再过几天我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孩,她就会从我生命中完全消失,心里就有点不甘。
往后的某一天,她还会这样跳来跳去地拍这些相片,但我不会再看得见。
她噌的一声从墙上跳下来,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然后站稳,扭头又往屋檐看。
我觉得我可以感觉得到她沉浸在工作中的那种满足,她现在完全不是这些天我认识的那个人,她绕着那个屋檐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翘起的屋檐,她在观察一两百年前那个匠人的手艺,我知道她的目光可以重演匠人的刀工斧痕、力度和动作,她可以通过上面的木头了解到一两百年前那个匠人的思考与性格,她在跟那个人交流。
我一声不吭,坐在一边等,点了一根烟。
整条街就这个屋檐做得最好,有个性,她说。
我知道她又想起我来了,就站起身来。
迎面走来一个老大爷,拿着一根老长的烟杆,一边走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这个纳西老大爷,是束河著名的移动景点,其标志是那根老长老长的东巴烟杆,有一米多长,永远在冒烟,时不时他会啜一下。
合影,两块钱一张,肖像权。
除了那根烟杆,老大爷还有一张沧桑但帅气的脸,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帅哥。
兜兜还拿过烟杆一顿拍照,拍烟杆是免费的,算赠拍。
后来雨大了起来,我们就跑进一家咖啡厅躲雨。
我们坐在窗边,一人喝一杯云南小豆咖啡,店老板自己煮的,很多渣,但味道还过得去。
窗外有不怕雨的人,用巴掌盖在头上,急匆匆走过。
我就笑。
兜兜问我笑什么。
我说你看那个人,用巴掌顶在头上以为就能挡雨。
兜兜赶紧站起来看,压着我的肩膀探头看那个人的背影,我们都在笑。
然后我们就开始聊别的,聊了一会儿,那个巴掌盖在头上的人又缩着脖子从窗前急匆匆走过,我们就大笑起来,这次那个人已经浑身湿透了,衬衣紧紧地贴在身上,但他还是顽强地将巴掌顶在头上,眯着个眼睛,因为眼帘上像屋檐一样在滴水,那样子可爱得我浑身暖洋洋的,我猜他全身就巴掌下面那一小块是干的,前提是如果他的手指并得够紧的话。
再后来我们就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
那天是第几天?好像已经是第六天,或许是第五天,我记不清楚,离别的情绪已经开始提前弥漫,其实从我们认识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探头。兜兜在一个人哼歌,歌声和雨声交融在一起,两种天籁,一种来自苍天,一种来自面前神敕般迷人的歌喉,我在想她是不是故意这样,大雨是她们家亲戚,以后每当听到雨声,我就会想起这天下午的歌声,那是她在这世界上所有的大雨小雨毛毛雨太阳雨乃至于冲凉时用的花洒雨中留下的记号。
喝完咖啡的时候我买单,钱包里掉出回程的机票,掉到地上,兜兜帮我捡起来,递回给我。
我接过来的时候她把机票捏住,等我第二次往回收的时候才放开。
像一场小哑剧。
脸上是无奈的笑容。
回到客栈,她打电话给明天要一起去泸沽湖的那两个人,等了两分钟,那两个人从楼上下来,很阳光的两个年轻人,男孩很帅气,女孩很娇小,两人穿着满是花点的情侣装。
男孩子说你们叫我小张好了。女孩说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兜兜说我叫兜兜,又指着我说他叫木木,那两个人就笑起来,你们的名字真好玩,那个男孩说。
约好明天早上的时间,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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