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可汗——蒙古帝国的余辉》
第27节作者:
班布尔汗 1705年6月,等到了援兵的拉藏汗兵分三路,分别从郭拉(拉萨北部山口)、噶莫昌(拉萨东)和堆珑(拉萨河右河谷)杀向拉萨。而此时已经召齐了各地民兵并从阿里、康巴等地调来了生力军的桑结嘉措也已经枕戈待旦。这一回,三大寺活佛和五世班禅的斡旋完全无效了,都已经准备好赌注的赌徒,决不会放弃一场豪赌。
双方在郭拉山口展开激战,桑结嘉措麾下的民兵并非不勇敢,但在训练有素的蒙古骑兵面前实在是相形见绌,而桑结嘉措指挥军队也远不如摆弄书卷公文擅长。很快,藏军的阵势崩溃了。
桑结嘉措乘皮筏逃到贡嘎宗,但仍然被抓获,7月17日在堆珑附近被杀,时年53岁。一代学人就此陨落,其实,他与自己扶立的六世达赖一样都不适合政治,更不适合以武力为后盾的政治博弈。“男怕入错行”,入错了就会贻误终生,这实为亘古不变的真理。
扫清了政敌,拉藏汗重新回到拉萨的布达拉宫,端坐在了曾祖留下的狮子宝座上,接管了一切权力,并任命一个叫隆素的人为新第巴。
桑结嘉措已经败死,但由他所拥立的六世达赖仍然在位,当初发难便是从怀疑达赖的身份开始,如今大局抵定,拉藏汗不打算再认这个不守清规的年轻人做教主了。他上书康熙皇帝,陈述了诛杀桑杰嘉措的情由,并提出废黜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主张。
康熙皇帝原本就对桑结嘉措不满,看到有人替自己动手,自然满心欢喜,立刻于1706年“命护军统领席柱,学士舒兰为使,往封拉藏为‘翼法恭顺汗’”,并“令其拘假达赖喇嘛赴京”[19]。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在凄风苦雨中被押解出拉萨,同年12月,在到达青海西宁时病故,年仅24岁。这个无辜的诗人就这样葬送在了权力斗争的漩涡当中。人们同情他,不愿他就这么死去,传说他化妆脱逃,继续在蒙、藏及印度各地传教。
1707年,在拉藏汗的安排下,新任六世达赖阿旺伊西嘉措被迎回拉萨坐床。无论是世俗政权还是教权,拉藏汗都掌握在了手中,在权力的把持上,拉藏汗已经超过了他的曾祖顾实汗。
什么东西都是过犹不及的,无论金钱、权力、地位还是荣耀,都不能贪图得太多,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废黜仓央嘉措拥立阿旺伊西嘉措,使得整个汗国无论是西藏、青海还是康区都陷入了混乱,一半因为信仰,一半因为权力。反对拉藏汗的人越来越多,反对的理由也很充分:仓央嘉措虽然行为出轨,但毕竟是按照五世达赖喇嘛的遗言寻找到的,而且并没有什么大错,作为观世音菩萨的化身,怎么可以随便废黜?而你所找到的新六世,有什么证据说他就是真的转世灵童呢?
叛乱出现了,不是在西藏,而是在拉藏汗的大本营——青海。以罗卜藏丹津、察罕丹津为首的诸部首领宣布不承认阿旺伊西嘉措的达赖喇嘛身份,且不再听从拉藏汗的调遣,他们根据仓央嘉措的一首著名情歌“天空洁白的仙鹤,请它借给我双翅,不会远走高飞,到理塘转转就回”作为预言,于1710年在理塘找到了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格桑嘉措,拥立为六世达赖喇嘛,与拉藏汗分庭抗礼。
先后三个达赖喇嘛出现,混乱的程度可谓无以复加。
拉藏汗对清廷一向恭顺,也是稳定青藏和黄教教廷的重要力量,大清皇帝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在关键时刻给予拉藏汗支持。
康熙皇帝正式册封阿旺伊西嘉措为六世达赖,并派军队到西宁等地对罗卜藏丹津、察罕丹津等首领进行武力威慑,逼迫他们将格桑嘉措送到西宁由清军看护[20]。
拉藏汗对于清廷感激涕零,接受清廷派官员到拉萨与自己共同管理政务。宗主国的庇护,汗国的局势似乎是稳定下来了。
失去了西藏僧俗的支持,政、教权力只是在沙滩上;失去了青海诸部的军队拥护,统治的根基已经松动。拉藏汗治下的汗国,稳定,也只能是似乎而已。
作为圣城的拉萨,必定还要经过多次血与火的洗礼,才能真正归于安宁。
(六)倾国之恋
拉藏汗在攀上权力顶峰的同时,也具备了一切迅速跌落至谷底的条件,所缺少的,就是推他一把的人。
西藏的僧俗百姓没这个力量,青海的诸部首领没这个实力,清朝的皇帝希望他继续统治下去。谁会伸出那只推他倒下的手呢?
该做的事,总会有人去做。这个人,就是准噶尔汗国第四任汗王——策妄阿拉布坦。
他是噶尔丹的侄子,在叔叔与清帝国争锋败死之后,成为了准噶尔汗国的统治者。
为了抚平叔叔作战失败造成的创伤,即位后的策妄阿拉布坦厉兵秣马,内修政务,外整武备,经济军事实力与日俱增。与噶尔丹不同,他不会因为信仰的狂热而发动战争,一切的目标,都在于称霸中亚,与清帝国鼎足而立。
和硕特汗国内的种种纷争变故,作为旁观者,策妄阿拉布坦都看在眼里,并时不时地参与其中。达赖汗在位时,他就迎娶了其女儿作为自己的大妃,两家成为亲家,而同时,又接受了桑结嘉措以五世达赖名义册封自己的“额尔德尼卓里克图珲台吉”称号。待到拉藏汗继位后,更是对其频频示好,许以儿女亲家,但同时,也准备了暗中向拉藏汗射去的冷箭。
让人回味的是,在这场政治婚姻中,隐藏了一段也许是深为感人的爱情故事。
拉藏汗有二子,长子名为噶登丹衷,次子为苏尔扎。策妄阿里布坦将自己的女儿博洛托克许配给噶登丹衷,在给拉藏汗的信中写道:“请派贵公子来此与我女成亲。两小无猜,合包完婚之后,再送回卫地。”
把自己的汗位继承人送到外国去完婚,实在是很不保险的事情,拉藏汗提出“万万不可”。但噶登丹衷竟然以死要挟父亲,非要前去,爱子情深的拉藏汗无奈,只得送噶登丹衷前去准噶尔[21]。
“两小无猜”,“以死相挟”,可见噶登丹衷和准噶尔博洛托克公主早就相识,并且情根深种。年轻人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拉藏汗爱自己的儿子,也只能顺从。这是一个完美的关于感情的故事。而这故事的结局,却是一场倾国阴谋。
送走了长子,拉藏汗又考虑到准噶尔与清廷关系敌对,为了避免清廷的疑虑,又将自己的次子苏尔扎送往青海与一位王公的女儿完婚。在他看来,这样就可以保持平衡了,却没有发觉危险已经步步逼近。
1716年底,经过缜密策划,策妄阿拉布坦命自己的弟弟大策零顿多布率军6000以护送噶登丹衷及其妻子回藏的名义向西藏进军,同时,派300人的队伍前往青海塔尔寺,准备劫持被青海诸部首领拥立的格桑嘉措一起前往西藏。护送噶登丹衷是迷惑拉藏汗,而劫夺格桑嘉措,则是为了夺取西藏后取得政治上的优势。
6000名全副武装的准噶尔骑兵杀气腾腾向西藏进军,除了拉藏汗,谁都看出这不是来送亲,而是来催命。
和硕特汗国方面,并不是没有人发现这支送亲队伍的古怪。
拉藏汗麾下驻守阿里地区的将领康济鼐得到情报后,立即向拉藏汗报告:“我们接二连三听到从叶儿羌传来的消息,……准噶尔军队从那里往阿里开来,是敌是友,尚难分辨,我阿里军队已整装待命,该不该开拔到敌人出没的地界上去,请下命令。”
而此时的拉藏汗正在当雄草原与刚从青海归来的次子苏尔扎及其新婚妻子享受天伦之乐,“游玩作乐,尽情欢娱”。留在拉萨的官员接到康济鼐的报告,认为和硕特与准噶尔已经“亲上加亲”,不会出现军事冲突,要康济鼐“不必多虑”[22]。
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机会就这样丧失了。
大策零顿多布是策妄阿拉布坦帐下第一骁将,曾于1715年在准噶尔的亚梅什湖地区重创俄罗斯军队。在得知和硕特方面已经察知自己动向后,率全军急行军,飞跃荒无人烟的昆仑山,于1717年6月到达“圣湖”纳木措湖附近,休整兵马后,一边散布此来目的是护送格桑嘉措回拉萨坐床,对藏民没有恶意,一面向拉萨进军。
此时拉藏汗才感到对方来者不善,急命康济鼐率军抵御,但准噶尔军所散布的消息正好迎合了藏民对于拉藏汗擅自废黜达赖喇嘛的不满,成群结队的人向准噶尔军投效。准噶尔军一路上势如破竹,迅速逼近拉萨。
尚在当雄的拉藏汗召集部下商议对策,一些官员认为应该立即退守拉萨,凭借坚固的堡垒和城墙死守待援。而大将颇罗鼐则指出:“如果我大军驻防拉萨,就如雪猪钻洞一样,不能发挥威力”,应当趁准噶尔军现在人员物资众多,行动缓慢之机,“首先攻打他们,然后再据情况而定。派王子苏尔扎驻守拉萨,汗王亲自率军在此驻扎。那么,进可攻,退可守了”[23]。
两军交战,胜负往往在双方谋划战略之时就已经注定,作为军事统帅,一念之差,就会丧师辱身。拉藏汗最后没有听从颇罗鼐的建议,率全军退守拉萨等待救援。
他知道,青海诸部的军队已经不可依靠,自己的援兵只能来自清廷。求援信是直接写给康熙皇帝的:“恳求皇上明鉴,速发救兵并青海之兵,即来策应”[24]。
从西藏到北京,路途遥远,拉藏汗并不嫌远水不解近渴,他有信心固守到援军赶来。
然而,已经在藏民心中没有了威望的他,是根本没有固守拉萨的资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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