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可汗——蒙古帝国的余辉》
第52节

作者: 班布尔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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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41年,敦罗卜旺布去世,他所指定的儿子,年仅十岁的兰杜勒继位,由母亲贾恩摄政。孤儿寡母本就实力不济,再加上贾恩是信仰伊斯兰教的卡尔巴金人,对于笃信佛教的土尔扈特人来说,根本无法接受她来做自己国母。一直在积蓄力量的敦罗卜剌什趁机而起,在俄国的支持下夺取了汗位,成为土尔扈特汗国第六任可汗。
  此时,内乱基本上都平息了,但这并不是情况好转的开始。

  俄罗斯对汗国的控制大大加强,从彼得一世时期就一直想要获得的任命可汗的权力终于在土尔扈特人的内乱中获得了,可汗不得不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俄国作为自己效忠的人质。
  原本以《蒙古卫拉特法典》作为根本大法的司法体系也被俄国人所侵入,《俄罗斯帝国法令大全》成为众多案件的审理依据。
  同时,东正教也在俄国的有意识推行下逐渐为一些土尔扈特人所接受,“仅阿斯特拉罕省的城市就有1446户卡尔梅克家庭加入东正教,计达5282人”[14],一些贵族也接受了洗礼,如失去了权力的贾恩母子,便成为了东正教徒,改姓敦杜克夫。
  而更直接的威胁还在于俄国对于伏尔加河流域的移民。1731年至1732年间,俄国鼓励成千上万的顿河两岸哥萨克举家迁徒到伊罗夫河和伏尔加河流域之间居往,并为此建立了伏尔加河的哥萨克军队,自18世纪40年代以后,俄国的居民点也渐渐增多,土尔扈特人的生存空间日益缩小,生存条件也日益恶化。
  敦罗卜剌什面对俄国的步步紧逼,也作了相应的反抗,制定《敦罗卜剌什补充法规》以抵制俄国的司法侵入,用武力禁止贵族和平民接受东正教,同时,对乌发、喀山、萨马拉、萨拉托夫、察里津和阿斯特拉罕等地的俄国定居点不时派兵骚扰,阻止移民潮的进入。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了,原本就处于弱势,又被撕开了口子,亡羊补牢已经太晚。
  1761年,敦罗卜剌什去世。他执政的20年中,没有能够阻挡俄国越来越严密的控制,但总算保住了国家的实际独立,维持了汗国上层的团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看后人的了。
  继承汗位的,是他年仅19岁的幼子渥巴锡。
  (三)当枷锁已经成了绞索
  19岁,是个可大可小的年纪。

  若说大,俄国彼得大帝17岁便囚禁了自己的姐姐,成为了帝国的统治者;清朝康熙皇帝16岁便铲除了权臣鳌拜,独揽大权。他们到19岁时已经相当成熟。
  若说小,不知多少帝王在已经超过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是别人的牵线木偶。
  而19岁的渥巴锡所面对的,是自己部族的生死存亡。
  比他成为可汗晚一年,俄国第二个享有“大帝”称号的沙皇登上了皇位,这就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土尔扈特人的命运从而悬于一线。
  作为汗王,是整个汗国的晴雨表,西北方传来的寒冷渥巴锡是第一个感觉到的。
  第一丝凉意,是俄国对于汗廷“扎尔固”的改组。
  “扎尔固”也就是议会,按照传统,扎尔固的成员由可汗选定,一般不超过八人,作为辅佐可汗处理政务的机构。“对所有卡尔梅克人的统治都取决于这个扎尔固,在那里起草汗给卡尔梅克各领主的有关公众事务的命令,草稿传给可汗核准,然后眷写清楚,盖上汗印。汗印是由最好的和最信任的宰桑保管”[15]。
  1762年8月12日,俄国在正式承认渥巴锡为可汗的同时,颁布了改组扎尔固条例。根据条例规定:“扎尔固由代表全体卡尔梅克厄鲁斯的诺颜组成,而不是只是一个可汗的扎尔固。扎尔固的组成必须经俄国政府批准,扎尔固内的一切事务现在应该按照多数来表决,并且当汗自己不同意时,也不能用自己的权力独自取消已经作出的决议,而后者提请沙皇撤消或改变它”,而且,“俄国政府还在帮助土尔扈特人处理案件的名义下,指派一名俄国军官参加扎尔固”[16]。

  看起来,这样的条例倒是很有“民主集中制”风范,只不过,民主要渥巴锡来执行,而集中要靠俄国的沙皇。渥巴锡刚登上汗位,就已经失去了对自己汗国的管理权。
  第二丝凉意,则来自于俄国对敦杜克夫家族的扶持。
  敦杜克夫家族也就是渥巴锡父亲敦罗卜剌什的政敌敦罗卜旺布的儿子们,他们皈依东正教后,不但改了姓,还成为沙皇忠实的仆人。相对渥巴锡来说,敦杜克夫家族无疑是更好的代理人,于是俄国便计划“让敦杜克夫重建土尔扈特部政权”[17]。所幸,汗国的贵族们坚决反对异教徒来做可汗,全部站在渥巴锡一边,俄国的计划没有实施。

  这两丝寒意,已经让渥巴锡寒彻骨髓了,不久,普通的土尔扈特人也和自己的可汗一起感到了刻骨的寒冷。
  叶卡捷琳娜二世比彼得一世更为热衷于对外扩张,登基不久便频频对外用兵。用兵,便要募兵,骑术娴熟而善战的土尔扈特人首当其冲,俄国“屡征土尔扈特兵与邻国战”[18]。
  可想而知,以枪炮为主的近代战争,让还是冷兵器时代的土尔扈特人参战会是什么样的场景,而俄国还“拣土尔扈特人众当其前锋”,惊人的伤亡自然不可避免,“损伤土尔扈特人众数万,归来者十之一、二”[19]。
  在渥巴锡初掌汗国的10年中,俄国对土尔扈特征兵达32次,征畜达56次,青壮年在战争中死者高达8万余人,征去战死的大牲畜高达40万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哀叹:“土尔扈特人的末日来到了!”[20]
  从和鄂尔勒克时代便套上的枷锁已经越来越紧,眼看便要成为了绞索。这已经不仅仅是亡国,而是要灭种。忍受下去,必是死路一条,而面对俄罗斯这个庞然大物,武装反抗只会加速灭亡,不会求得生机。

  除了走,渥巴锡和土尔扈特人已经没有选择。走到哪里?渥巴锡的回答是“让我们到太阳升起地方去”,也就是回到故乡,回到祖先曾经繁衍生息的地方。可那里曾经是土尔扈特人迫切想离开的地方,如今还回得去吗?
  沧海桑田,一百多年的风雨,故乡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1755年,清朝大军击败并俘虏了准噶尔汗达瓦奇,1757年,最后一个敢于反抗的准噶尔贵族阿穆尔撒纳败亡。清军对于准噶尔人进行了种族灭绝的屠杀,曾经让土尔扈特人畏惧的准噶尔汗国已经烟消云散。就如当年的伏尔加河河畔一样,已经是人烟稀少地方了。
  清朝皇帝虽然对准噶尔人手段残忍,但我们土尔扈特人一向恭顺,回到故土成为皇帝的藩属,皇帝是应该接纳的。
  出于这样的考虑,1767年,渥巴锡开始积极而秘密的筹备再一次的举族迁徙,汗国中的青年男女不得婚娶,甚至牲畜都不得交配,这是为了避免弱小生命过多而耽误迁徙的行程。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要比祖先的迁徙更为险恶。
  为了组织迁徙,渥巴锡绕开扎尔固,召集了一个包括自己在内的六人集团,进行策划和准备。

  从渥巴锡招纳的人选,足可看出他的知人善任。
  仅次于渥巴锡的核心人物是他的堂侄策伯尔多尔济,是扎尔固的首席贵族,其人足智多谋但也野心勃勃。曾经想要依靠俄国的力量取代渥巴锡,失败后决定归顺渥巴锡,帮助他完成东归。渥巴锡不计前嫌,对其委以重任。
  还有舍楞,是和鄂尔勒克叔父的后裔,其先祖当年没有随和鄂尔勒克西迁,留在伊犁归附准噶尔汗国。准噶尔灭亡后,他逃到土尔扈特,因为对沿途道路和故乡情况的了解,也被渥巴锡留在身边。
  其次还有巴木巴尔、洛桑丹增大喇嘛、达什敦多克三人,都是渥巴锡的堂兄,分别负责收集情报、鼓动宣传和物资准备。三人都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到1771年大迁徙前夕,行军路线的计划,对于人民的鼓动宣传都已经准备完毕,而储存的粮食、奶酪、肉干,制造的稻、矛、火枪等已经堆积如山。
  在这一切都紧锣密鼓进行的时候,俄罗斯却被蒙在了鼓里。虽然有不赞成渥巴锡的贵族扎木扬的告密,但阿斯塔拉罕省长别克托夫和负责土尔扈特事务的基申斯科夫之间矛盾重重,互不信任,以至于对这个关系到自己前程命运的情报并未给予重视。而渥巴锡则更表现的恭顺服从,1769至1770年亲自率领2万军队参加俄国对土耳其的战争。这一举动,让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甚为满意,在诏令中说道:“对他们(土尔扈特人)所持的一切猜疑都要归罪于扎木杨领主玩弄权术”[21]。

  叶卡捷琳娜大帝根本没想到,这个她从没看在眼里的弱小民族很快就会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了。
  (四)死亡之旅
  1771年1月3日,俄国在土尔扈特驻军的指挥官杜丁大尉接到了顶头上司,帝国掌管土尔扈特事务的基申斯科夫的命令,告知他土尔扈特汗王渥巴锡正在集结军队准备和哈萨克人作战,要他设法劝阻,并查明土尔扈特人的用意究竟何在。
  基申斯科夫的命令源于在12月26日渥巴锡写给他的信,告知他自己将要去集结军队,为的是要应对前来袭击土尔扈特人的哈萨克军。
  傲慢的基申斯科夫向来把渥巴锡看作“是一头用链子拴着的熊,赶你到哪里就到哪里,而不能想到哪里就到哪里”[22],但这一次也不得不有些怀疑:从来没有得到哈萨克人有军事行动的情报,渥巴锡到底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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